母仪天下马明德

陈杰

　　公元38年，明德皇后马氏出生。她是汉明帝刘庄唯一的皇后，伏波将军马援的三女儿。

　　公元75年，汉明帝去世后，马明德为皇太后，养子刘炟即位为东汉第三任皇帝。按国家规定，皇帝去世后，他生前的嫔妃除了随儿子一起生活的封国太后之外，其他没有子女的一律迁居南宫守寡。为了表示多年的姐妹情分，马明德下令，赐诸贵人每人佩王赤绶、使用安车驷马、白越布三千端、各色帛两千匹及黄金十斤。

　　公元79年，42岁的马太后病逝于长乐宫，谥曰明德皇后。同年七月壬戌，她与明帝合葬于显节陵。

　　明帝去世后，马明德成了左右时局的关键人物。无论她有多么伤心，她都必须笑对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因为不只是刘庄的亡灵在天上看着她，全天下的百姓和整个朝堂的文武百官也都在关注着她。如今她只能将刘庄暴死的事情封锁，才能避免天下浮动。

　　马皇后自己编撰了《显宗起居注》，并把其中有关哥哥马防侍奉明帝治病的事情给删去了。章帝请求说：“舅舅侍奉父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做不太合适吧！”马皇后回答说：“我只是不想让后世知道你父皇亲近外戚。”马皇后的这一行为，对汉章帝统治有一定的积极作用。

　　马明德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女儿，出生在陕西兴平。马援去世后，他的儿子因为太想念父亲，没过多久就病死了，而马援的妻子又因太想念儿子而变得神志不清。此时，马明德才十岁，就挑起了家中的重担。她像大人一样指导家仆做事，处理大事小事，受到了很多人的称赞。

　　马明德小时候曾经生过一场病，久治不愈，她的母亲蔺夫人非常担心，便请了算命者来占卜。算命者答复说：“这个女孩子，虽然满面病容，但是仍然掩饰不住她的宝贵之气，她未来一定会大富大贵。”蔺夫人听了这话半信半疑，又召了几个相士给所有的女儿看相。看过其她姐妹之后，相士一言不发，但看到马明德后却大惊失色说：“我日后一定要向这个小姑娘论道称臣，但是她虽然极贵却难以生育，不过她能收养别人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会比亲生的还要贴心。”

　　京都世族大家见马家失势，纷纷欺负马家孤儿寡母，马援的侄子马严为此气愤不已。当时太子刘庄和各皇子都还没立正妃，而马氏三姐妹的年龄也都符合选妃的标准，马严便希望堂妹们能成为诸王姬妾，既能光耀门楣，她们自己也能得个好出路。

　　在任何人看来，马援已是人死灯灭兼失宠，皇帝还能给他的女儿什么好脸色看？最多就是把她打发给一个闲散皇子做姬妾；再客气一点，就皇帝自己要了。当时谁也没想到刘秀会让马明德入太子宫。更让人意外的是，马明德一入太子宫，就得到了阴丽华的格外照顾，也得到了未来皇帝刘庄的宠爱。

　　汉家皇室好像有热爱妻子留长发的遗传，马明德也不例外。她的长发不但乌黑光亮，还很浓密丰厚。当时的女子都要盘发髻，寻常女子的头发，往往是盘一两个髻子就要加入假发；而马明德却能够以自己天然的黑发盘出四个大髻，而且四髻盘完，头上已经没有了空余的位置，而她的头发却还大大有余，足够围着这四只发髻再绕上三圈。

　　马明德进宫好几年都没有为太子生下一个孩子，这正应了那位相士的话。刘庄忧心，马明德也焦虑，她知道如果太子没有子嗣，会影响到社稷的安危。马明德只好让宫中的侍女给刘庄侍寝，希望她们能为太子生下龙种。而且她对这些有可能给太子生下子嗣的人非常好，经常嘘寒问暖，照顾得非常周到。

　　刘庄登基后，马明德被封为“贵人”，地位只在皇后之下。朝中大臣为了成为皇室亲戚，都想让自己的女儿入宫，在这些新入宫的女子中，有一位贾氏。算起来，她的母亲是马援元配妻子所生的长女，算是马明德的外甥女。在获得丈夫的爱情方面，贾氏是远远不及小姨妈马明德的；但是讲到生育能力，她却要强得多。贾氏入宫不久，便为刘庄生下了儿子刘炟。

　　贾氏虽然生下了儿子，刘庄对她却没有太大的感觉，他偏爱的始终还是未能为自己生下孩子的马明德。而且，他觉得年轻任性、只知争风吃醋的贾氏并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同时他也非常了解马明德的盼子心切。于是，刘庄在依例将生育了皇子的贾氏晋封为贵人之后，把贾氏所生的儿子刘炟交给了马明德抚养。

　　刘庄把孩子交给马明德的时候，说了一句安慰她的话。而这句话，也成为了天下为人父母者的共鉴：“人未必当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马明德感谢丈夫对自己不育的体谅，更加悉心抚养这个孩子，对他的关怀无微不至。虽然她的宫中婢仆成群，但她仍然事事亲力亲为，以至于劳累憔悴。后来母子关系胜似亲生，看来付出总是有回报的。

　　刘炟从小亲近马明德，彼此间毫无芥蒂。在她的身上，刘炟得到了最无私的母爱。他对马明德，有着最至情至性的稚子之情，比许多亲生的母子还要亲近。生娘不及养娘亲，在男欢女爱之后生个孩子很容易，可是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这个孩子，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好的。因此，刘炟认为养母马明德比生母贾贵人更值得自己爱戴回报。

　　阴丽华病重的时候，马氏想尽各种办法，以求阴丽华康复。急中生智之下，她便想将自己的养子刘炟带到宫中，为深宫禁苑添一点生气，使阴丽华高兴高兴。她相信，太后看到刘炟肯定会心情大好，到时，其病不治而愈也是有可能的。事实正如马氏所料，刘炟在太后面前表现出了作为皇子应有的聪明与灵巧。阴丽华一时心情大为愉悦，病自然也就好很多，一时间，皇上更加宠爱刘炟了。

　　刘庄继位三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册立皇后。永平三年春天，刘庄为父守制期满，再不立后就说不过去了，这不仅仅是他的私事，也是国家大事。刘庄一直想立马明德为皇后，皇太后阴丽华也将马明德的为人看在眼里，于是开口说：“马贵人德冠皇宫，宜立为后。”就这样，马明德被册立为皇后，刘炟被立为太子。

　　马皇后被汉明帝立为皇后的前几天，梦见无数小虫飞扑到她的身上，钻入皮肤后又飞出来。这令人感觉厌恶的梦境，按照古人的说法，却是一个梦死得生类的大吉之梦。这样的梦，代表着四海苍生仰靠一人而生活，而做这个梦的人，必将成为世人之主。自从被立为皇后后，马明德更加谦恭谨慎，每天通读经书，衣着十分朴素。

　　马明德既成了皇后，就是东汉王朝第一贵妇，但她却没有像她这个地位的绝大多数人一样，患上得意忘形的毛病。她不但从婆婆阴丽华的身上学会了处理复杂宫闱事务的耐心，更汲取了父亲惨重的教训。因此，虽然身为后宫之主、一国之后，马明德仍然一如既往地平易近人、朴素平和，对别人的是非长短，更是从不加以评论。

　　马明德身材修长，有一米七左右，容貌端丽举止庄重。照说，天生丽质又有经济条件，再怎么打扮得珠光宝气，也是她的权力。然而，马明德深知骄奢之风不可轻起。有一次参加朝见，其她嫔妃看见马皇后穿的衣服稀疏粗糙，还以为是上好的绮罗皱，走近一看不禁都笑了出来。马皇后告诉她们说：“这种布适合染色，我才用它。”其他嫔妃都暗自叹息。

　　明帝爱到行宫苑囿游玩，马皇后常以不要冒风犯邪、沾露淋雾告诫，令人不得不采纳。明帝到北宫的潭龙园游玩，召了很多妃嫔一起去，这时有人提出把马皇后也请来。明帝笑着说：“她不喜欢游乐，就算来了也不会高兴。”确实，在游乐观赏方面，马皇后几乎从来不和明帝一起参加。

　　汉明帝登基15年后，决定分封诸子就国。在划定封国的时候，刘庄全部按制度减半给予。虽然诸子并非自己亲生，但是作为他们名义上的母亲，马明德不禁对丈夫的决定提出疑问：“这样会不会太少了？够用吗？”明帝解释道：“我的儿子怎么能与先帝的儿子、他们的叔父们相提并论？有两千万的岁赋收入就足够了。”

　　当了皇后的马明德依然坚持节俭的习惯，她只在国家大典上穿丝绸衣服，其他场合只穿粗布的衣服，以此来倡导皇亲大臣以简朴为美德。刘庄在政事上有难决定的事时也会问她，她就从事情缘由入手，提出好的处理方式。马明德总是深明大义，她从不过问明帝对本家人的奖赏事情，这令明帝越来越宠爱她。

　　马皇后的兄弟在明帝在位的时候没有加官进爵，章帝即位后，便晋升了他们的职位。马家兄弟礼贤下士，社会交往很广，各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主动接近马氏兄弟。第五伦上书反对说：“现在马氏被人议论，我私下听说他们拿几百万送人，祭祀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我认为这与经义不合，我今天说出来是对陛下效忠，保全太后全家。”

　　公元76年，章帝想授爵位给几位舅舅，马太后不答应。次年夏天大旱，有人以为是不封外戚的缘故，管事的人因此上书请求对外戚进行封侯。马太后下诏书说：“凡是上书请求此事的人，都是想奉承我以求富贵。外戚富贵很容易带来灭顶之灾，所以皇上要小心，不要让外戚占据要害位置。”所有人都对此赞颂不已。

　　过了几年，章帝又要封爵位给舅舅。马太后说：“人们愿意被封侯，只是为了奉宗祭祀和日常开支。现在我娘家什么都靠朝廷，难道还不感到满足吗？现在灾难不断，我日夜忧虑，皇帝却想着先封侯，违背慈母的一片诚心。你是皇帝，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办事，可这事关我的家族，我不能不管。倘若边境宁静无事，那么你就可以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了。”章帝这才取消了封侯的计划。

　　在马家亲戚中，有行为谦恭正直的人，马太后就会温言好语相待，并赏赐财物和官位；但如果有人犯了错，即使是很小的错，马太后也会严厉批评；对于那些奢侈浪费、不遵守法律制度的亲戚，她更是将他们从皇亲国戚名册中取消，送回老家。因此，内外亲属都听从太后的教导，外戚也比明帝时期更加谦逊节俭。

　　马廖担心马太后的谦恭无法长久，上书劝马太后完成德政。他说：“百姓一般跟随朝廷所行，不听从朝廷所言。长安有句谚语说：‘城中喜爱高发髻，乡下的发髻高一尺。’这话说得太好了，像是戏言，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事实。现在陛下养成了朴素的习惯，如果坚持下去，美好的名声将会远播海内外，到时就不需要推行政令了。”太后认为他的意见很正确，决定全部采纳。

　　公元79年，有关部门请求章帝分封诸位舅舅。章帝看到国家太平，物资丰富，便同意了此事。马太后知道后说：“我年轻的时候很羡慕青史留名，现在我没有坚持住，这真是一件万年长恨的事情。”马廖兄弟知道后坚决推辞，但明帝坚持，他们只得接受。

　　新平公主家失火，祸延皇宫，烧掉了皇宫北阁后殿。马太后认为火从外烧到内，是因为自己这个后宫之主疏忽大意造成的，因此郁郁寡欢。当时正是拜谒光武帝与阴丽华的原陵之时，她认为自己没有尽到儿媳的本分，愧见公婆陵寝，这一年便没有去。

　　马明德不仅管束外戚，对自己要求也非常严格。她叫人削低了母亲的坟头，只是因为坟头的高度超过了规定的标准。建初四年（公元79年）六月癸丑日，42岁的马明德病逝于长乐宫。同年七月壬戌，她与丈夫明帝刘庄合葬于显节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