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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太后与韩德让

发表于 2019-1-22 22:40: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韩德让是汉族人,辽景宗、辽圣宗时代的重臣。在辽景宗病危之际,他与契丹大臣耶律斜轸“俱受顾命”,辽景宗嘱咐他们要拥立皇太子梁王耶律隆绪即位。辽景宗驾崩之时,梁王耶律隆绪只有十二岁,当时,觊觎皇位的契丹贵族很多,萧太后势孤力单,有“母寡子弱”之叹。幸亏韩德让与耶律斜轸依照辽景宗的遗嘱,将梁王耶律隆绪推向皇帝的宝座,萧太后得以摄政,转危为安。

  自此以后,韩德让备受重用,先后与耶律斜轸、室昉“同心辅政”。在耶律斜轸、室昉死后,韩德让独掌朝廷大权,为北府宰相枢密使,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最后,韩德让被封王、赐姓、改名,隶横帐季父房之后,位亲王之上,成为有辽一代地位最高的汉族官僚。

  韩德让之所以能飞黄腾达到如此地步,与其家庭出身和萧太后对他的重视信任,以及韩德让本人的才干都有密切的关系。不过宋朝人站在敌对的立场上,却极力丑化萧太后,捏造事实诬陷萧太后与韩德让私通,今人更是变本加厉,盛传萧太后与韩德让是事实上的夫妻云云。有鉴于此,我们应当认真审查宋朝人的记载,指出其记载失实以及不实记载的原因,恢复历史的本来面目。

  一韩德让的家世

  韩德让祖籍是蓟州玉田,即今河北唐山市玉田县。其祖父名叫韩知古,史载:“太祖平蓟时,知古六岁,为淳钦皇后兄欲稳所得。”[1]辽太祖平蓟,见于《辽史》。唐天复元年(901年)耶律阿保机被痕德堇可汗任命为“本部夷离堇,专征讨,连破室韦、于厥及奚帅辖剌哥,俘获甚众。冬十月,授大迭烈府夷离堇”。在此以后的第二年,即天复三年(903年)冬十月,“引军略至蓟北,俘获以还”。[2]韩知古就是在这一年被契丹军队所俘虏。因为在建国以前,耶律阿保机“平蓟”有时间的记载,只有这一次而已。韩知古时年六岁,则韩知古当出生于897年,即唐昭宗乾宁四年(丁巳、不过《辽史》又记载,在耶律阿保机取代痕德堇可汗以后的第三年(909年,后梁开平三年)四月,“诏左仆射韩知古建碑龙化州大广寺以纪功德”。[3]如果韩知古6岁于903年被俘,这一年他只有11岁(周岁),还是一个孩子,岂能受命当官,建龙化州功德碑?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阿保机受命征讨始于901年,其间只有一次“平蓟”,这一点是肯定无疑的。《韩知古传》称其六岁被俘,可能不准确,六岁应是十六岁之误。如果他天复三年(903年)被俘时十六岁,到后梁开平三年(909年)他已经二十二岁,担任左仆射时主持龙化州纪功碑,应是毫无疑问之事。

  韩知古是被欲稳所俘虏,欲稳是述律平之兄,当时述律平尚未出嫁。后来,述律平嫁给耶律阿保机,其时阿保机尚未称帝,阿保机称帝以后,述律平成为阿保机的皇后,她死后被谥为淳钦皇后。当述律平出嫁给阿保机时,韩知古以陪嫁奴婢的身份被带到阿保机家中,这种陪嫁奴隶在辽代被称作媵臣。故《韩知古传》称:“后来嫔,知古从焉。”[4]由于韩知古只是一名随嫁的奴隶,地位低下,因此,在一段时间内,韩知古“未得省见”,即没有受到阿保机的重视。“久之,负其有,怏怏不得志,挺身逃庸保,以供资用。”《韩知古传》上述记载,与《太祖纪》开平二年(908年)四月韩知古以左仆射的身份“建碑龙化州大广寺以纪功德”相参证,则知韩知古很早就被阿保机所发现,其“未得省见”应是开平二年以前之事。

  不过《韩知古传》中有一段记载颇值得重视:“其子匡嗣得亲近太祖,因闻言。太祖召见与语,贤之,命参谋议。神册初,遥授彰武军节度使。久之,信任益笃,总知汉儿司事,兼主诸国礼仪。时仪法疏阔,知古援据故典,参酌国俗,与汉仪杂就之,使国人易知而行。顷之,拜左仆射。”[5]据此可知,《太祖纪》中开平二年韩知古即有左仆射的官衔属于误记,系错简所致,他官拜左仆射是后来之事,是他的儿子韩匡嗣“间言”即推荐的结果。那么,韩匡嗣为什么受到阿保机的重视,有机会向阿保机推荐自己的父亲呢?这是有原因的。史载“匡嗣以善医,直长乐宫,皇后视之犹子”。[6]原来韩匡嗣是以“善医”受到重视。在《辽史》所记载的诸宫卫中,应天皇后(即述律平)的宫卫叫长宁宫,长乐宫应是长宁宫之误记。韩匡嗣与其父韩知古一样,也是述律平的奴婢。辽朝初年医药尚不发达,辽太祖长期在外讨伐征战,各种疾病、伤害时有发生,韩匡嗣实际上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御医”,朝夕相见,形影不离,因此,他受到辽太祖和应天皇后的亲近,故而有机会向辽太祖“间言”,介绍其父韩知古的才干,得到辽太祖的赏识和重用。

  韩匡嗣善医,为皇帝、皇后看病,成为帝、后的保健医生,这一专长不仅使韩知古得到重用,也使韩匡嗣后来转危为安,使他的儿子韩德让得以亲近帝、后,受到帝、后的重用和保护,使韩知古家族变成辽代最著名的世家大族。

  韩匡嗣善医,深得养生之道,故其寿长,从辽太祖时代开始历经辽太宗、辽世宗、辽穆宗,一直活到辽景宗时代,死于乾亨三年(981年)。其享年史书无载,不过大体可以计算出来。辽太祖死于天显元年(926年)七月,韩匡嗣在辽太祖逝世以前早就以善医服侍辽太祖和淳钦前后,估计辽太祖死时韩匡嗣的年龄应在20—25岁。从天显元年到乾亨三年(926—981年)是55年,那么,韩匡嗣死时享年应为75—80岁。在辽代来说,应属于长寿之人。

  韩匡嗣一生中曾经历了两次危难,结果由于他善医得到了皇帝、皇后的保护而化险为夷。第一次是他被卷入了宋王喜隐的谋叛。宋王喜隐是辽太祖少子李胡之长子,字完德,“雄伟善骑射”。在辽太宗死后,李胡争夺皇位失败以后,又有“与太后谋废立”之举,仍以失败告终,“徙李胡祖州,禁其出入”。不过其子喜隐很不甘心,多次谋乱,企图将皇位夺到手。辽穆宗应历十年(960年)十月,“李胡子喜隐谋反,辞连李胡”,李胡是罪魁祸首,“下狱死”,辽穆宗“临问有状”,对喜隐采取了宽大态度,“以亲释之”。[7]到了辽景宗时代,喜隐在保宁六年(974年)四月、乾亨二年(980年)二月、乾亨三年(981年)五月先后三次谋反,喜隐被“赐死”。

  辽穆宗应历十年十月喜隐的谋反事件,牵涉了韩匡嗣。史称:“应历十年,为太庙详稳。后宋王喜隐谋叛,词引匡嗣,上置不问。”[8]所谓“辞引匡嗣”,是说韩匡嗣参与此事,或为喜隐出谋划策,或为他通报消息,或为他提供方便。喜隐的谋反,旨在夺取皇位,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政治案件,喜隐之父李胡也受到影响,喜隐供词中“词连李胡”,结果李胡被“囚之,死狱中”。[9]喜隐的供词中有“词引匡嗣”,辽穆宗却“置不问”,不予理会。相比之下,不难发现辽穆宗对韩匡嗣作了宽大处理,与对李胡的处理迥然有别。考虑到李胡是辽穆宗的叔父,这种不同的处理方式更值得令人深思,其原因究竟何在?

  其实,这个区别对待的原因是不难寻找的,与韩匡嗣的“善医”有关。辽穆宗耶律璟是辽朝残暴的皇帝,史称他“荒耽于酒,畋猎无厌……赏罚无章,朝政不视,而嗜杀不已”。[10]又称他:“好游戏,不亲国事,每夜酣饮,达旦寐,日中方起,国人谓之‘睡王’。”[11]如此大量贪酒的人,时间长了必然要产生酒精中毒,危害身体,精神失常。“帝体气卑,恶见妇人”,说明辽穆宗体质极差。其喜怒无常,常常在醉酒以后杀人,甚至“醉中骤加左右官”。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御医的韩匡嗣,自然要为辽穆宗醒酒,采取医药为其保健身体,以恢复其精力和健康,韩匡嗣变成了辽穆宗的救命恩人。于是,辽穆宗对韩匡嗣自然会格外的尊崇和爱惜,韩匡嗣成为辽穆宗身边不可离开的御医。因此,韩匡嗣虽然卷入了喜隐的谋反活动,辽穆宗考虑到了御医的特殊身份,只好置之不问,宽大为怀。

  到了辽景宗时代,韩匡嗣仍以善医的特殊身份接近了辽景宗,得到了辽景宗的重用。史称:“初,景宗在藩邸,善匡嗣。即位,拜上京留守。顷之,王燕,改南京留守。保宁末,以留守摄枢密使。”[12]辽景宗在藩邸时,就与韩匡嗣甚为要好,也是由于韩匡嗣善医之故。

  辽穆宗由于不接近女性而无子,他把耶律贤视为己子,实际上耶律贤成为辽穆宗的义子。史载,应历十九年(是年改元保宁,为保宁元年)二月,辽穆宗召耶律贤“入见”,他告诉耶律贤说:“吾儿已成人,可付以政”。[13]很明显,辽穆宗已把义子耶律贤确定为皇储,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同年同月,辽穆宗遇弑身亡,耶律贤随之即位,史称辽景宗。

  辽穆宗是由于酗酒过度,身体欠佳而离不开韩匡嗣。辽景宗也是由于自幼即身体不健康而经常接触韩匡嗣。史称:辽景宗“自幼得疾,沉疴连年,四时游猎,间巡故典,体惫不能亲跨马”。出于保健的原因,辽景宗“喜医术、伶伦、针灸之辈”。[14]由于耶律贤是辽穆宗的义子,故而经常能接触到御医韩匡嗣,向他学习医药、针灸之术,从而相识、相善,成为朋友。耶律贤即位以后,其身体状况未能从根本上好转,会节大朝会,郁郁寡欢,或不视朝者有之。特别是他娶萧燕燕为妃为后以后,房中之事日益增多,生育有四子(其中第四子药师奴为另一皇妃所生),三女,房中保健之术,更需要御医韩匡嗣来教授和指导。因此,辽景宗对韩匡嗣的依赖和信任,进一步得到了加强。故而辽景宗即位以后,即委任韩匡嗣任高官重职,说明对其宠爱有加。

  不过,韩匡嗣虽然精通医术,但是做官治国,却非其所长,不断出现错误。在韩匡嗣出任南京留守期间,保宁十年(978年),耶律虎古“使宋还,以宋取河东之意闻于上。燕王韩匡嗣曰:‘何以知之?’虎古曰:‘诸僭号之国,宋皆并收,唯河东未下。今宋讲武习战,意必在汉。’匡嗣力阻,乃止。明年,宋果伐汉。帝以虎古能料事,器之,乃曰:‘吾与匡嗣虑不及此。’”[15]第二年宋太宗北伐太原刘继元,由于韩匡嗣不听信耶律虎古之言,未做好援助刘继元的准备,结果宋太宗一举灭亡了刘继元的北汉,使辽朝失去了北汉盟国,宋太宗乘胜北上攻打辽南京,发生了著名的高梁河之战。韩匡嗣缺乏政治经验而误国,由此事可以看得很清楚。

  韩匡嗣还有败军之举,差一点因此而丢掉了性命。乾亨元年(979年)九月,辽景宗以韩匡嗣为都统伐宋,战于满城。“方阵,宋人请降。匡嗣欲纳之。”耶律休哥认为:“彼军气甚锐,疑诱我也,可整顿士卒以御。”然而身为统帅的韩匡嗣却“不听”,没有做迎敌的准备。俄而宋军鼓噪而进,“众蹙践,尘起涨天”。韩匡嗣仓促应战,“无当其锋”,辽军大溃,途中又遇到宋伏兵“扼要路,匡嗣弃旗鼓遁,其众走易州山,独休哥收所弃兵械,全军还”。

  事后,辽景宗十分愤怒,他数落韩匡嗣的罪过有五:“尔违众谋,深入敌境,尔罪一也;号令不肃,行伍不整,尔罪二也;弃我师旅,挺身鼠窜,尔罪三也;侦候失机,守备弗备,尔罪四也;捐弃旗鼓,捐威辱国,尔罪五也。”犯此五罪,定斩无疑,辽景宗“促令诛之”。然而没有想到的是,“皇后引诸内戚徐为开解,上重违其请。良久,威稍霁,乃杖而免之”。[16]事后将韩匡嗣贬为晋昌军节度使,改西南面招讨使。

  以萧太后为首的诸内戚,竟然出面为韩匡嗣说情,使韩匡嗣免去一死。她们为什么要为韩匡嗣说情?原因很明确,是韩匡嗣以御医的身份为萧太后和其他妃子医治病症,减除了她们的疾病之苦。如果韩匡嗣被诛杀,很难再找到一位医术高明的御医。由此事可以反映出,韩匡嗣的医术是很高明的,成为皇帝、后妃离不开的保健医生。

  乾亨三年(981年),韩匡嗣死在西南面招讨使任上。他死后,“睿智皇后闻之,遣使临吊,赙赠甚厚,后追赠尚书令”。[17]由此可知,韩匡嗣与萧太后的关系极深,其原因显然是韩匡嗣作为御医,曾多次为辽景宗和萧太后治病,辽景宗以衰弱之身留下四儿三女,很能说明一些问题。辽景宗时代,是韩知古家族发展壮大时期,韩匡嗣子女很多,见于《辽史》记载的有韩德源、韩德让、韩德威、韩德崇、韩德凝,见于碑志的还有韩德庆、韩德彰,[18]皆为官,活动于辽景宗时代和辽圣宗时代,其中以韩德让最为显赫。韩德让的成名,是韩匡嗣为其奠定的基础。

  二辽景宗时代的韩德让

  韩匡嗣诸子都由于韩匡嗣善医为皇帝御医的原因受到重用,被授以高官,其中以第二子韩德让权倾朝廷内外,最为著名。韩德让何以能够如此飞黄腾达?仔细考证有关的文献记载,发现既有主观的原因,又有与皇室的姻亲关系,这后面的一点常常被后人所忽视。

  韩德让也像他的父亲韩匡嗣一样,很小就成为辽景宗的近侍,也许他也懂得一点医术。史称韩德让“侍景宗,以谨饬闻,加东头供奉官”,[19]或称他“性忠愿谨悫,智略过人。景宗婴疾,后燕燕与决国事,雅重隆运,擢授东头供奉官”。[20]供奉官属于宦官类的职官,有东头供奉官与西头供奉官之别,东头供奉官略高于西头供奉官。由于在内廷皇帝身边,故又称内东头供奉官、内西头供奉官。供奉官是在禁中服侍皇帝和后妃的日常起居,传达帝后的旨令,甚至受皇帝的委派监督外廷事务。供奉官是在禁中大内服务,经常接触到后妃,出于性安全的考虑,自然是阉人最为可靠。阉人即后世所称的太监,明朝的大宦官王振,清朝的大宦官李莲英,都属于阉人,即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从各种文献记载来看,韩德让没有子女,这同他早年的东头供奉官身份有密切的关系。这也是萧太后与他密切接触的重要原因之一。

  韩德让本身是汉族人,从小在辽国长大,他所接触的皇帝、皇后都是契丹人,这种语言环境使他很容易学会契丹语言。在辽景宗时代,辽宋的外事往来渐多,为了准确地了解宋朝使者的意图,就需要有可靠的通事,即翻译官。于是,韩德让在做了一段东头供奉官以后,又被“补枢密院通事”。

  在契丹北面官中,有契丹北枢密院,“掌兵机、武铨、群牧之政,凡契丹军马皆属焉”;又有契丹南枢密院,“掌文铨、部族、丁赋之政,凡契丹人民皆属焉”。[21]在南面官中有汉人枢密院,“本兵部之职,在周为大司马,汉为太尉。唐季宦官用事,内置枢密院、后改用士人。晋天福中废,开运元年复置。太祖初有汉儿司,韩知古总知汉儿司事。太宗入汴,因晋置枢密院,掌汉人兵马之政,初兼尚书省”。[22]不过汉人枢密院,却未设通事这一官职。而契丹北、南枢密院均设有通事一职。如果汉人枢密院没有漏记的话,那么,通事一职只设于北面官中的北、南枢密院。韩德让所任的“枢密院通事”,应是契丹北、南枢密院通事。

  在辽景宗时代,韩德让官运亨通。由于韩匡嗣的关系,韩德让由枢密院通事,“转上京皇城使遥授彰德军节度使,代其父匡嗣为上京留守,权知京事,甚有声。寻复代父守南京,时人荣之”。韩德让从皇帝身边的东头供奉官,升为上京皇城使,遥领彰德军节度使,是一很大的飞擢。辽上京设有城隍使司,其长官称上京皇城使,负责城墙壕堑的管理维修,属于京官的一种。“遥领”不是实授,即颁给一个名义上的空头衔,不过却提髙了其地位。辽朝没有彰德军,宋朝河北西路相州邺郡设有彰德军。[23]为什么让韩德让遥领彰德军节度使呢?它表现了契丹统治者的政治理念,即要扩大领土范围,占领宋朝的领土,建立一个统一的中国。因为契丹人自认为:“辽之先,出自炎帝。”[24]契丹是华夏民族的一部分,有资格统治中国。契丹人这种政治理想,在许多地方都有所表现。例如契丹人的发祥地本来在土河、潢河流域,然而在墓志中却常见漆水郡王、漆水郡公、漆水郡伯。漆水在今陕西省境内,这是意味深长的。韩德让遥领彰德军节度使,寓有占领中原的意味,因为只有占领了中原相州,才有可能实授彰德军节度使。

  《契丹国志》未记韩德让遥授彰德军节度使一事,却称他“超授辽州节度使”,[25]如非记载有误,则韩德让在辽景宗时代又曾“超授”辽州节度使。“超授”的意思是破格提拔,是指韩德让由于才能超群而超级受重用。辽州属于东京道,史称:“辽州,始平军,下,节度。本拂涅国城,渤海为东平府……太祖伐渤海,先破东平府,迁民实之……太祖改为州,军曰东平,太宗更为始平军……隶长宁宫,兵事隶北女直兵马司,统州一、县二。”[26]则辽州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大州,其故址为今辽宁新民县辽滨塔古城。

  此后,韩德让“代其父匡嗣为上京留守,权知京事,甚有声。寻复代父守南京,时人荣之”。上京是辽朝的首都,上京留守是上京的最高行政长官,兼任临潢府府尹,其下还有副留守、知留守事、临潢府少尹、同知留守事、同签留守事、留守判官、留守推官等一大批官员相辅佐,其地位要比州节度使高出许多。南京虽非首都,然而南京道州县人口要比上京道多出许多,是辽朝经济文化最发达的地区,他出任南京留守以后,“时人荣之”,说明当时官场上的人对他都表示羡慕和景仰。韩德让先后代其父留守上京、南京,表明辽景宗和萧太后对他的高度重视和信赖。

  韩德让在担任南京留守期间,正值宋太宗灭亡北汉以后第一次北伐,发生了著名的“高梁河之战”。由于辽景宗对宋太宗北伐一事,缺乏必要的思想准备,没有采取加强南京城的防守。据宋朝人记载,当时南京城内只有“弱兵五千”。[27]当宋兵将南京城团团围住以后,城内人心惶惶,“宋兵围城,招胁甚急,人怀二心”。然而韩德让临危不惧,沉着应战。他“登城,日夜守御。援军至,围解。及战高梁河,宋兵败走,隆运邀击,又破之”。[28]其父韩匡嗣由于缺乏军事经验,在满城一战惨遭失败,韩德让与其父有所不同,在危急时刻仍沉着应战,表现出他很老练,具有很高的军事才能。因此,“高梁河之战”结束以后,辽景宗和萧太后随即将他任命为辽兴军节度使,又提升为南院枢密使。这表明,韩德让从京官(京官属于地方官)进入朝廷之中,并担任了重要的职务。此次提升,为韩德让后来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韩德让在辽景宗时代被重用,步步高升,除他本人具有杰出的才能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因素很重要,却常常被一些学者所忽视,这就是韩德让的姊妹出嫁给萧太后的弟弟萧思猥(又作萧隗因)。萧思猥之女,后来成为辽圣宗的正宫仁德皇后。这一婚姻关系,对韩德让在辽景宗时代的升迁和辽圣宗时代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史称:“齐天后,平州节度使萧思猥之女,丞相耶律隆运之甥。有容色,圣宗爱幸特甚,事承天太后(景宗之后,圣宗之母)尤谨。”[29]又称:“圣宗仁德皇后萧氏,小字菩萨哥,睿智皇后弟隗因之女。年十二,美而才,选入掖庭。统和十九年,册为齐天皇后。”[30]引文中的承天太后即睿智皇后萧燕燕,承天太后是辽圣宗统和五年(987年)所上的尊号,睿智皇后是统和二十七年(1009年)死后所上的谥号。萧思猥与萧隗因是同一个人的名字,来源于契丹语,用汉字来记录,出现了同音异字的现象,这种现象在契丹人名中时常可以见到,例如辽圣宗钦哀皇后之弟契丹名叫徒古撒(见《契丹国志》卷13《圣宗萧皇后传》),而在《辽史》中却作图古斯,“徒古撒”与“图古斯”也是音同字异。萧隗因是萧太后的亲弟弟,齐天皇后菩萨哥是萧太后的亲侄女,嫁给了萧太后的长子辽圣宗耶律隆绪。菩萨哥在生前的尊号叫齐天皇后,死后被谥为仁德皇后,她既然是耶律隆运即韩德让的外甥女,显然她的母亲应是韩德让的亲姊妹,[31]至于是韩德让之姊或是其妹,史籍没有明确记载。韩德让的姊妹是萧太后之弟萧隗因之妇,有了这层关系,韩德让不仅是辽景宗萧太后的近臣,又变成了皇帝皇后的近戚。有了这两重关系,辽景宗萧太后自然特别重视韩德让,屡屡给韩德让晋官加爵,除了韩德让本身的能力和努力以外,更为重要的因素是他与辽景宗萧太后有着近戚的关系,在封建时代近戚关系的影响非同寻常,用婚姻关系增强团结,是古代帝王用来加强其统治最常用的办法,屡见不鲜。

  从以上记载可知,在辽景宗末年,韩德让之姊妹即已嫁给萧太后之弟萧隗因。此前韩德让受重用,主要是靠其父韩匡嗣的荫护,到了其姊妹嫁给萧太后之弟以后,又增加了一重新关系、新因素。在辽景宗时代,由于景宗体弱多病,萧太后处于实际执政地位,有关国家的内政外交,均由萧太后做主,从而增加了萧太后与韩德让的接触往来,增强了她对韩德让的了解和信任,在辽景宗死后的关键时刻,韩德让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辽景宗末年,最受朝廷重视的大臣有三个,一是枢密使兼北府宰相室昉,二是南院枢密使韩德让,三是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其中室昉年纪比较大,韩德让和耶律斜轸比较年轻。这三人是辽景宗的心腹,也是萧太后的心腹。史称:“景宗疾大渐,(韩德让)与耶律斜轸俱受顾命,立梁王为帝。”[32]韩德让是汉族官僚,为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是契丹皇族于越曷鲁之孙,为南院大王。此二人都是朝廷重臣,一汉族、一契丹,在汉族和契丹族中都有很大的影响力,因此,辽景宗将拥立太子耶律隆绪继承皇位的重任托付给他们二人,是有原因的。他们二人没有辜负辽景宗的重托,完成了拥立耶律隆绪为皇帝的使命。史载:“景宗疾亟,隆运不俟诏,密召其亲属等十余人并赴行帐。时诸王二百余人拥兵握政,盈布朝廷。后当朝虽久,然少姻媛助,诸皇子幼稚,内外震恐。隆运请于后,易置大臣,敕诸王各归第,不得私相燕会,随机应变,夺其兵权。时赵王等俱在上京,隆运奏召其妻子赴阙。景宗崩,事出仓卒,布置已定,乃集番汉臣僚,立梁王隆绪为皇帝,时年十二,后为圣宗。”[33]宋朝人的记载,特别强调韩德让不俟诏即赴辽景宗所帐,以暗示韩德让与萧太后有什么特殊关系。实际上辽景宗已指定韩德让为他死后的顾命大臣,韩德让闻辽景宗驾崩赶赴行帐,自然在预料之中,况且辽景宗既已身亡,岂能发诏。如果说韩德让与萧太后有什么特殊关系的话,只能说韩德让之姊妹成为萧太后弟妇这层关系,当时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韩德让与耶律斜轸一起同心顾命,排除重重困难,拥立耶律隆绪为皇帝,成为他的一大功劳。此事表明,他诚心诚意地忠实于辽朝廷,圆满地完成了辽景宗临死以前对他的重托。因此,耶律隆绪即位以后,萧太后对韩德让特别感激,委以重任,晋官加爵,成为辽圣宗一朝最受宠重的朝臣,赐姓赐名,列入横帐,自然不是偶然的了。

  三辽圣宗时代的韩德让

  辽圣宗时代,韩德让的地位进一步提高。除了拥立之功以外,一是他在圣宗朝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二是他的外甥女成为辽圣宗的皇后。由于有这两重原因,韩德让在圣宗朝的地位更加显赫。不过因此引起了朝廷内外的种种猜测,不明真相的人妄加议论,在民间出现了种种流言。

  辽圣宗即位以后,内部有些部族不断掀起反抗斗争,外部宋朝想乘机北伐,西夏也加剧了扰边活动。这些不安定的因素,给萧太后造成了很大的心理负担,她忧心忡忡地哭述:“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奈何?”这时,韩德让和耶律斜轸马上回应说:“信任臣等,何虑之有!”于是,“后与斜轸、德让参决大政”。[34]

  辽圣宗12岁即帝位,无法治理国家,治理国家的重任自然落在萧太后的身上。萧太后只有30岁,又是女流之辈,能否担负起治国的重任,是朝廷上下番汉大臣以及军民百姓所十分关心的问题,大家议论纷纷。乾亨四年(982年)十二月,“挞剌干乃万十醉言宫掖事,法当死,杖而释之”。所谓“宫掖事”,即指萧太后事,其所言显然于国家不利,触犯了国法,故“法当死”。为了防止再出现类似的事情,故而统和元年(983年)二月,“禁所在官吏军民不得无故聚众私语及冒禁夜行,违者坐之”。[35]

  既然有人敢对萧太后当国一事议论纷纷,那么就会有人铤而走险,威胁萧太后母子的安全。在此情况下保卫萧太后母子的安全,成为辽圣宗初年最为重要的一件大事。韩德让懂得军事,家丁甚多,于是他担负起保卫萧太后、辽圣宗安全的重任。史称:“立梁王为帝,皇后为皇太后,称制,隆运总宿卫事。”萧太后对韩德让的赤胆忠心非常感激,故而此后“益宠任之”。[36]这是在辽圣宗时代,韩德让所做的第一件有功劳之举。

  辽圣宗幼小继位当皇帝,其母萧太后摄政治国,虽然在历史上不乏此例。然而实施治国,增强其以母当国的政治地位,还必须要有一定的举措,令人心悦诚服。为此,统和元年(983年)五月,辽圣宗诏“近臣议皇太后上尊号册礼”,策划此事的是韩德让。“枢密使韩德度以后汉太后临朝故事,草定上之。”圣宗朝担任枢密使的韩氏家族成员,只有韩德让一人,故韩德度应为韩德让之误。韩德让出身于汉族世家,对中国古代的典章礼制比较熟悉,故而以后汉太后临朝故事,拟定了为萧太后上尊号册礼的准备事宜。同年六月甲午,“上率群臣上皇太后尊号曰承天皇太后”,与此同时,“群臣上皇帝尊号曰天赐皇帝,大赦,改元统和。丁未,覃恩中外,文武官各进爵一级”。为了使册封尊号更加隆重,在册封以前,“诏有司,册皇太后日,给三品以上法服,三品以下用大射柳之服”。在萧太后上尊号的次月,“秋七月甲寅朔,皇太后听政”。[37]由此可知,萧太后上尊号,实际上是为她正式摄政当国做准备,使朝廷内外广布此事,其实是规模庞大的舆论宣传,便于她行使摄政的权力,使其摄政治国更加合法化、更加深入军民之心。如上所述,策划、操作此事的又是韩德让,这是韩德让在辽圣宗朝立的第二功。

  上述二功表明,在辽圣宗初年,韩德让积极主动靠近萧太后,自然会取得萧太后的尊重和信任。此外还有一事尤为重要,即韩德让的外甥女萧菩萨哥嫁给了辽圣宗,辽圣宗变成了韩德让的外甥女婿。这件婚姻大事,进一步拉近了韩德让与萧太后的关系。

  韩德让外甥女未嫁辽圣宗以前,辽圣宗曾娶萧氏为后。统和四年(986年)九月辛巳,“纳皇后萧氏”,即指此而言。统和十九年(1001年)正月,“皇后萧氏以罪降为贵妃”,[38]其有何罪,史书未载,今亦不知,就连她的名字和家世,也不清楚。

  《辽史》称,菩萨哥“年十二,美而才,选入掖庭。统和十九年,册为齐天皇后”。[39]据此可知,她十二岁入宫时,大概只是宫女而已。其身份很低,在原先的萧后因罪被废黜以后,萧菩萨哥才被提升为皇后,并被赐以徽号,称齐天皇后。菩萨哥升为皇后,自然与她的貌美多才有一定的关系,不过更为重要的是萧太后看重了她是韩德让外甥女这种关系,借以调动韩德让的积极性,为辽朝多尽犬马之劳。

  史称重熙元年(1032年)三月,钦哀皇太后耨斤“诬齐天皇后以罪,遣人即上京行弑。后请具浴以就死,许之。有顷,后崩”。[40]其享年五十岁。按此计算,齐天皇后当出生于辽景宗乾亨四年(982年),统和十二年(994年)被选为宫女入掖庭,统和十九年(1001年)被册立为齐天皇后时,应当是十九岁。辽圣宗生于保宁三年(971年)十二月己丑,与萧菩萨哥正式结婚时为三十岁,他比齐天皇后年长十一岁。古代婚配多男子年龄大,女子年龄小,辽圣宗与齐天皇后的年龄搭配是很合适的。

  萧菩萨哥被册立为辽圣宗的齐天皇后,可以说是一步登天。许多宫女为皇帝皇后服侍了一辈子,到白发苍苍时仍是宫女,宫女等级森严,很难升迁。萧菩萨哥从宫女被册立为皇后,很可能与其舅父韩德让的嘱托有关。此后,韩德让对萧太后和辽圣宗更加忠心耿耿,萧太后和辽圣宗对韩德让更加信任和重用。韩德让早在乾亨三年(981年)就被任命为南院枢密使,[41]在室昉“致政”(即致仕)以后,以韩德让“代为北府宰相,仍领枢密使,监修国史,赐兴化功臣”。到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死了以后,“诏隆运兼之”。“久之,拜大丞相,进王齐,总二枢府事。”[42]

  所谓“二枢府”,即契丹北枢密院和契丹南枢密院,简称北、南院或二枢府。“契丹北枢密院,掌兵机、武铨、群牧之政,凡契丹军马皆属焉。以其牙帐居大内帐殿之北,故名北院”;“契丹南枢密院,掌文铨、部族、丁赋之政,凡契丹人民皆属焉。以其牙帐居大内之南,故名南院”。[43]契丹北、南枢密院主管契丹以及其他部族之军政和民政,是辽朝北朝朝官中最重要的官府。韩德让一人兼领契丹北、南枢密院枢密使,其权力之大可想而知。

  韩德让还是大丞相,大丞相属于南面朝官,所设极少,只有特殊身份的人才可以担任。在辽朝二百多年的历史中,见于记载的大丞相只见有二人:一是赵延寿,二是韩德让。史称,大同元年(947年)二月,“建国号大辽,大赦,改元大同。升镇州(今河北石家庄市正定县)为中京。以赴延寿为大丞相兼政事令、枢密使、中京留守”。[44]赵延寿为后晋降将,曾任幽州节度使,封燕王,在协助辽太宗灭亡后晋时卓有贡献,辽太宗曾“命升延寿坐在契丹左右相之上”,以宠之,[45]故后来任命赵延寿为大丞相以统治汉地。韩德让以拥立辽圣宗、保卫萧太后母子安全有大功,协助萧太后治国卓有贡献,故命他为大丞相。不过相互比较,赵延寿只管辖汉地,相当于南面朝官。而韩德让的大丞相是南面最高的长官,又是北面管理部族军政、民政的最高长官,成为辽朝最高的行政长官,其权力比赵延寿大,其地位比赵延寿高,是辽圣宗之世权力最大、地位最高的朝廷重臣。整个辽朝的军政大权都集中在他一人之手,在皇太后和皇帝之下,没有其他任何人可以与他相比。其权力和地位达到了史无前例,登峰造极的地步。

  韩德让对辽朝的巨大贡献,《辽史》的编者有如下评论:“德让在统和间,位兼将相,其克敌制胜,进贤辅国,功业茂矣。至赐姓名,王齐、晋,抑有宠于太后而致然欤?”

  史载,统和九年(991年)五月,“以韩匡嗣私城为全州”。[46]所谓私城,即头下城、头下军州,“皆诸王、外戚、大臣及诸部从征俘掠,或置生口,各团集建州县以居之。横帐诸王、国舅、公主许创立州城,自余不得建城郭”。[47]韩匡嗣死于乾亨三年(981年)西南面招讨使任上,至统和九年(991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为什么这时候才建私城全州?此事与韩德让有关。韩德让有拥立辽圣宗之大功,继而侍卫萧太后和辽圣宗之安全,深得萧太后和辽圣宗之重视,统和三年(985年)有“诏吴王稍领秦王韩匡嗣葬祭事”,[48]即证明了这一点。韩匡嗣和韩德让多次率兵讨伐西夏、宋朝,曾俘掠了许多“生口”,然而不得到朝廷的准许,是不能建立私城的。韩匡嗣由于满城之败,差一点被辽景宗处死,由于萧太后等人的说情,最后以“杖大杖、降封”了事。在这种情况下,他拥有再多的“生口”,也不会允许建立私城。只有到了辽圣宗时代,韩德让以卓功显绩封楚王以后,萧太后才准许他建私城,是萧太后特别开恩的结果。因此,全州与其说是韩匡嗣的私城,不如说是韩德让的私城更为确切。至于全州的地望,史书乏载,如今难以详知了。

  统和二十二年(1004年)伐宋,韩德让“从太后南征,及河(按:指黄河),许宋成而还”。[49]此次伐宋,韩德让仍是萧太后、辽圣宗身边的顾问、参谋,萧太后是战是和的定夺,韩德让会参与意见的,只是没有见于历史记载而已。由于韩德让的意见特别重要,且为萧太后所采纳,故而“澶渊和议”结成,战争结束以后,韩德让被“徙王晋,赐姓,出宫籍,隶横帐季父房后,乃改赐今名,位亲王上,赐田宅及陪葬地”。赐姓(耶律氏)、赐名(耶律隆运),是辽朝笼络汉族、奚族官僚最常用的办法,用以抬高其身价。享受这种恩宠的人很多,在《辽史》中不乏记载。不过“出宫籍,隶横帐季父房后”,却非比寻常。韩知古原是被掠俘的“生口”,应隶属于述律后(淳钦皇后)的长宁宫,或辽太祖的弘义宫(又作洪义宫),是皇帝皇后的奴婢,即使被授以官爵,也无法改变其身份。韩知古及其子孙,都是隶属于宫籍的奴婢。只有脱离了宫籍,才能算作身份自由的平民。韩德让由于建有大功,其外甥女又是辽圣宗的齐天皇后,由于这种特殊的原因,才明令他脱离宫籍。“横帐”是指皇帝后人的帐房而言。“横帐”之名的由来,《辽史》有以下的解释:“辽俗东向而尚左,御帐东向,遥辇九帐南向,皇族三父帐北向。东西为经,南北为纬,故谓御营为横帐云。”[50]皇族三父帐,指孟父帐、仲父帐、季父帐。季父帐是指耶律阿保机诸兄弟的帐房,将韩德让“隶横帐季父房之后”,就是将他列为皇族的成员,而且“位亲王上”,其地位之高,堪比皇帝,虽无宫卫,却建有文忠王府。史称:“大丞相晋国王耶律隆运,本韩氏,名德让。以功赐国姓,出宫籍,隶横帐季父房。赠尚书令,谥文忠。无子……宫给葬县,建庙乾陵侧。拟诸宫侧,建文忠王府。”[51]文忠王府,类似诸帝之宫卫,只是名称不同而已。

  “赐田宅及陪葬地”,说明韩德让为辽景宗陪葬。辽景宗与萧太后的合葬墓称乾陵,韩德让的陪葬墓自然也在乾陵,因为是陪葬墓,只能在皇帝皇后陵墓之旁,故称建庙乾陵侧。有人将陪葬理解为与萧太后合葬,显然是歪曲事实的胡说八道。建墓、建庙都需要土地,故史文将“赐田宅及陪葬地”连书在一起,田宅是护陵人居住生活的场所。

  韩德让死后,“赠尚书令,谥文忠”。辽代的高官重臣死后,多赠官、谥号。“谥者行之表也,善行有善谥,恶行有恶谥,盖闻谥知行,以为劝戒。”[52]谥号是根据生前的善恶表现而拟,同时也考虑其身份特点,文臣和武将的谥号往往有别。“文忠”表明韩德让是文臣,特别忠诚于皇帝、忠诚于职守。比较准确地概括了韩德让的善行功德,值得朝野大臣效仿。

  韩德让无子,辽道宗清宁三年(1057年),“以魏王贴不子耶鲁为嗣”,魏王贴不在清宁三年任东京留守,其世系不详。耶鲁死后,天祚皇帝以其长子晋王敖鲁斡,“出继大丞相耶律隆运后”,敖鲁斡为文妃所生,“喜扬人善,劝其不能,中外称其长者”。[53]保大二年(1122年)正月,为奸臣萧奉先所陷害,被天祚皇帝赐死,[54]“闻者伤之”。

  辽朝皇帝两次为韩德让续子,敖鲁斡为天祚皇帝长子,属于皇子,而且又都在韩德让死后多年。由此不难看出韩德让受到高度重视,他出宫籍,赐姓耶律,赐名隆运,从名字来看与辽圣宗耶律隆绪属于同一辈人,又入横帐,陪葬乾陵,说明他已经是一个高度契丹化的汉族官僚。

  四《乘轺录》对萧太后的丑化

  宋朝建立于辽穆宗应历十年(960年),要比辽建国晚44年。宋太祖生于辽天显元年(926年),即后唐天成元年。他经历了五代的战乱,对辽朝的军事实力有清楚了解。虽有收复燕云之志,却始终不敢动兵北伐,企图用重金赎回燕云之地。因此,在宋太祖时代辽宋之间没有发生战争。宋太宗平灭北汉以后,自认为可以用武力收复燕云,先后两次北伐,均以失败告终。最后萧太后率兵南下,宋朝被迫签订“城下之盟”,以岁贡三十万钱、绢换来了和平。此事对辽宋双方都是有利的,然而宋朝一些文人认为向“北虏”贡献,总觉得不太光彩。宋朝虽然在武力上不如辽朝,然而“文力”资源丰富。在战场上打不败辽朝,只能对辽朝口诛笔伐,以发泄心中的不满,其中路振的《乘轺录》是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对萧太后极尽丑化之能事。

  路振,字子发,永州祁阳(今湖南祁阳县)人,淳化年间(990—994年)进士。“太宗以词场之弊,多事轻浅,不能该贯古道”,对他甚轻视。不过他作了一首《厄言日出赋》,却得到宋太宗的赞赏,得以入官。史称“会修《两朝国史》,以振为编修官”。[55]《两朝国史》见《宋史·艺文志》[56],一百二十卷,王珪主其事,路振是王珪手下的编修。所谓《两朝国史》,即宋太祖、宋太宗两朝历史。由于修史的原因,路振得以见到太祖、太宗两朝实录以及相关的记载,对于宋太宗股中箭、窃驴车逃命的狼狈相,他当然是很清楚的。至于宋真宗时代的“城下之盟”,就发生在他的身边,当然他更加熟悉了。辽朝是宋朝的敌国,萧太后是宋朝的敌人,敌人见面格外眼红,于是,他在《乘轺录》中编造故事丑化萧太后,自在情理之中,其目的是向宋真宗邀功。

  《乘轺录》对萧太后的丑化,主要有两处。其一称:

  萧后幼时,常(按:应作尝)许嫁韩氏,即韩德让也。行有日矣,而耶律氏求妇于萧氏,萧氏夺韩氏妇以纳之,生隆绪也,即今虏主也。耶律(按:指辽景宗耶律贤)死,隆绪尚幼,袭虏位,萧后少寡,韩氏世典军政,权在其手,恐不利于孺子,乃私谓韩德让曰:“吾常(尝)许嫁子,愿谐旧好,则幼主当国,亦汝子也。”自是德让出入帷幕无间然矣。既而酖杀德让之妻李氏,每出弋猎,必与德让同穹庐而处。未几而生楚王,为韩氏子也。萧氏与德让尤所钟爱,乃赐姓耶律氏。[57]

  后世人之多以此为据,来诋毁萧太后,却未能细察此说的由来,失之慎也。其实,《乘轺录》于此事之后有一条注释,道出了此说的来源:

  自“虏政苛刻”已下事,并幽州客司刘斌言。斌大父名迎,尝为幽州军政校,备见其事,每与子孙言之。其萧后、隆庆事,亦迎所说。[58]

  据此可知,关于萧后与韩德让的传闻,来自幽州客司(这是专门接待使臣的机构)刘斌,是路振向刘斌询问时所得到的,而刘斌所述则是听其大父(即祖父)刘迎所言。刘迎是幽州军政校,政校属于衙役之类,地位很低下,既无缘进宫,又不能入朝廷,岂能知道宫中朝廷中之秘闻?所谓“备见其事”,只是路振的无据之言。其实,刘迎之言,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不过路振对此十分重视,不加分析视为事实,加以渲染,用以丑化萧太后。

  所谓萧太后幼年时许嫁韩德让之说,更是无稽之谈。刘迎之说本不可信,《辽史》对此无载,可以证明本无此事。元朝人撰《辽史》,如有此事不会为之避讳。其原因有二:其一,蒙古人与契丹人不是同一民族;其二,契丹多次征讨、屠杀阻卜,据王国维考证,阻卜即鞑靼,是蒙古人的祖先。[59]

  路振称“韩氏世典军政,权在其手,恐不利于孺子”,亦是他的推测之言,与事实不符。韩匡嗣虽然长期率兵与西夏作战,保宁末年曾以南京留守摄枢密使,乾亨三年为西南面招讨使,然而同年因病逝世,枢密使改由耶律斜轸担任,乾亨四年四月南伐,“统军使善补为伏兵所围,枢密使斜轸救免”[60]即证明了这一点。由于耶律斜轸任枢密使,握有军权,辽景宗逝世前把他列为顾命大臣之一。韩德让在乾亨三年十二月被任命为南院枢密使,不过南院枢密使是掌文铨、部族、丁赋之政,并不管军事。路振对此大概并不清楚,误认为韩德让掌管辽朝的军事,“恐不利于孺子(即辽圣宗)。他过分夸大了韩德让的权力,韩德让被辽景宗列为顾命大臣,主要是由姻戚的缘故,对此路振当然就更不清楚了。然而他的这种说法对后人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必须予以辨别清楚。

  《乘轺录》在另外一处记载中,又对萧太后再次进行丑化。其文称:

  见国母于文化殿,设山棚,张乐,引汉使升。蕃、汉官坐者如故。国母约五十余,冠翠花,玉充耳……有童子一人,年十余岁,胡帽锦衣,嬉戏国母前,其状类韩丞相,盖国母所生韩氏子也……隆庆先进虏主酒,众官皆拜,韩丞相避席,虏主遣一童子,是前日所见状貌类韩丞相者,就请之,丞相乃坐。

  这段记载,是路振根据自己的想象杜撰出来的。萧太后生有三子,即隆绪(辽景宗)、隆庆、隆祐。隆绪生于保宁三年(971年),隆庆约小隆绪二三岁,隆祐约小隆绪四五岁。史载隆庆八岁封恒王,统和十六年徙梁国王,统和十七年南征为先锋。隆祐乾亨初封郑王,统和中徙王吴,统和二十二年伐宋留守京师,[61]以此观之,隆绪、隆庆、隆祐的年纪相差不大。路振使辽是在统和二十六年(1008年),当时辽圣宗耶律隆绪已三十七岁,其弟隆庆、隆祐的年龄也都在三十以上,皇帝贵族结婚早,以广胤嗣,隆绪、隆庆、隆祐之子女,多应在十岁以上,小者也应在十岁左右。路振所见十岁左右“嬉戏国母前”的童子,显然应是她的孙子,但不知是哪个儿子所生。路振把萧太后的孙子说成是她的儿子,并称其貌类似韩德让,这种毫无根据的杜撰,只能出于居心叵测人的笔下。按照“澶渊和议”,宋真宗称萧太后为叔母,以示尊重。路振不称萧太后,称她为国母,亦可以看出其人极不友好的心态。路振显然属于王钦若一类以“澶渊和议”为耻的人,对辽朝、萧太后充满了敌意,尽管萧太后以极高的礼仪规格接待了这位使者,路振还是用非正常的心态来丑化萧太后。由于宋朝廷内外认为“澶渊和议”属于城下之盟、屈己求和的人很多,因此,路振丑化萧太后的文字就并非偶然了。

  幽州汉族人中流传萧太后和韩德让的绯闻,是有一定社会原因的。幽州(今北京)是汉族人聚居之地,封建礼教的影响很深,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已根植于人们的头脑之中。对于寡居的妇女,只能幽居于椒房之中,不能与男人接触,故民间有“寡妇门前是非多”的谤语。萧太后摄国政,她必然地要与蕃汉大臣接触,这种生活环境很容易产生绯闻。还有许多寡妇都忍耐不了空房的寂寞,免不了要私会男人,甚至女皇帝武则天还要寻找“面首”(即男妓)娱乐。[62]武则天的绯闻在民间广为流传,几乎老幼皆知。幽州既是汉族人居住区,熟悉武则天招“面首”的故事,自然会联想到萧太后既是寡居的女人,也会招“面首”自娱。由于韩德让是顾命大臣之一,与萧太后又有姻戚相关,其间接触比较多,特别是韩德让出任南京留守以后,由于国事的需要,萧太后与他的接触会更多一些,绯闻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以武则天为例来推测萧太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实,萧太后与辽景宗感情至深,在辽景宗逝世以后,她命人给辽景宗画像,雕刻辽景宗的石像,不时地加以祭拜,甚至在亲驭三军讨伐宋朝的战争中,也未曾间断。例如统和四年,“设御幄道旁,置景宗御容,率从臣进酒,陈俘获于前”。统和七年,“次涞水,谒景宗皇帝庙”。统和十二年,“幸南京……以景宗石像成,幸延寿寺饭僧”。第二年,“奉安景宗及皇太后石像于延芳淀”。统和十四年,又“奉安景宗及太后像于乾州”。[63]延芳淀辽景宗石像至今犹存,在通州区漷县镇吴寺村。

  路振是“澶渊之盟”以后,宋朝使辽的第一人。王曾、薛映、宋绶、沈括使辽都在其后。因此,路振的《乘轺录》当时甚受重视,成为宋朝了解辽朝国情的重要参考材料。路振《乘轺录》的撰述,一是向朝廷邀功;二是显示其才华,扩大其影响。他的目的都达到了,使辽回国以后,马上就擢升。史称:“大中祥符初,使契丹,撰《乘轺录》以献。改太常博士,左司谏,擢知制诰。”[64]知制诰,正三品,掌拟皇帝诏敕策命,属于中书门下之官,甚为重要,成为朝廷要职。使辽以前,他只是一名史馆编修而已,属于一般的官吏。他撰的《乘轺录》广为流传,被收入《宋史•艺文志》。[65]至今仍有人注释翻印,成为研究辽史的重要参考文献。

  路振《乘轺录》成为宋朝人丑化、诋毁萧太后的典型著作,宋朝人广为援引。南宋人李焘(1115—1184年)编撰《续资治通鉴长编》时,就引用路振的说法。在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979年)的记事中称:

  契丹主明记卒,谥景宗孝成皇帝。有子三人,曰隆绪、隆裕、隆庆。隆绪封梁王,继立,号天辅皇帝,尊母萧氏为承天太后,改大辽为大契丹。隆绪才十二岁,母萧氏专其国政。

  初,萧氏与枢密使韩德让通,明记疾甚,德让将兵在外,不俟诏,率其亲属赴行帐,白萧氏易置大臣,立隆绪。遂以策立功为司徒、政事令,封楚王,赐姓耶律,改名隆运。寻拜大丞相、蕃汉枢密使、南北面行营都部署,徙封齐王……[66]

  文中的“萧氏与枢密使韩德让通”,即来自路振《乘轺录》。李焘将韩德让的升迁、封王,都缀至萧氏与韩德让“通”之下,显然是告诉人们,这是韩德让与萧氏“通”的结果。前面已介绍,韩德让之妹嫁给萧太后之弟,韩德让的外甥女是辽圣宗的皇后,这一点才是韩德让受重视,不断升迁、封王的主要原因,再加上韩德让忠心耿耿,连续为国立功,成为其升迁、封王的主要依据。韩德让本是内官,是一废人,丧失了性功能,岂能与萧太后私通!李焘对此大概并不清楚,因而误信了《乘轺录》的记载,写出了上面的文字。

  对于路振《乘轺录》的谬误,早就有人提出批评。贾敬颜在《〈乘轺录〉疏证稿》中,曾明确指出:“辽重熙六年(1038年)李万撰《韩橁墓志铭》称:德让与圣宗联名,盖兄弟行也,焉得以子侄而上蒸母氏?宋人所以喜道此无稽之谈者,盖诋丑之也。”[67]贾敬颜之言,一语道破了《乘轺录》的错误是“无稽之谈”,其目的是“诋丑”萧太后。然而有些人以两性关系最能吸引读者的眼球考虑,不惜大加宣扬萧太后与韩德让的“私通”、“结婚”,反映出一些人仍站在宋朝人的立场上,丑化、诋毁萧太后,他们或者对《乘轺录》的谬误缺乏识别力,或者是有意淫之癖,以描写两性关系以快其欲。

  南宋人叶隆礼撰《契丹国志》,亦据路振《乘轺录》两次称韩德让有辟阳之幸。一称:“丞相耶律隆运,本汉人,名德让,太后有辟阳侯之幸,赐姓耶律,改名隆运,寻拜大丞相,封晋王。”[68]二称:“隆运自在景宗朝翼决庶政,帝后少年,有辟阳之幸。”[69]辟阳之幸本作辟阳之宠,其说始自西汉时代。辟阳侯为审食其之封号,吕后(吕雉)临朝称制时得宠,其后史家将受宠于后妃称辟阳之宠。唐朝武则天称帝,招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为“面首”,史家亦称之为辟阳之宠。[70]至此辟阳之宠的含意已变,最初是借用审食其之事,指受后妃宠幸为辟阳之宠,到唐代以后指后妃招“面首”为辟阳侯之幸或简称辟阳之幸。《契丹国志》所称之辟阳之幸,是指“面首”而言。这种说法要比私通隐讳一些,其意与私通相同。私通或辟阳之幸,都是宋朝人诋毁辽朝萧太后,用以表达“澶渊之盟”以后对辽朝的敌意和不满。

  《辽史》有皇太后“幸韩德让帐,厚加赏赉,命从臣分朋双陆以尽欢”的记事。[71]当时韩德让的身份是南院枢密使(自乾亨三年始)、兼政事令(自统和元年始)、守司空,封楚国公(自统和四年始),“与北府宰相室昉共执国政”,[72]属于朝廷重臣。萧太后入韩德让庐帐是商议军事大事,其随从人员自然不能入帐旁听,只好让他们在帐外作双陆(类似象棋)游戏以消磨时间。稍有历史常识的人,都会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有人却称,这是萧太后“改嫁韩德让”,有了这件“喜事”,才让“从臣博戏尽欢”。这种推测之词,毫无根据可言。双陆是辽金时期民间颇为流行的棋类游戏,其实物在辽代墓葬中多有发现,其玩法今已失传。双陆棋子不多,可以随身携带,一有闲暇便可以席地博弈,与今日下象棋十分相似,是一种群众性很强的民间游戏。如果萧太后真的与韩德让结婚,那么以皇太后之尊,应当举行大规模的庆祝活动,岂能以少数从臣双陆为欢。将萧太后与韩德让的正常国事接触,说成是结婚,作为学者而言,失去了应有的慎重和严肃。

  如果将摄政的皇太后与大臣的机密接触都说成是“私通”,那么,我们可以举出类似的例子来作比较。

  宋仁宗的嫡母称刘太后,在宋仁宗即位后以皇太后的身份摄政称制,前后达十一年之久。[73]王钦若为宋真宗时代的旧臣,官拜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左仆射兼中书侍郎,后因过失降为司农卿。宋仁宗即位,改为太常卿、知江宁府。刘太后对王钦若情有独钟,“是时,冯拯病,太后有再相钦若意,即取字缄置汤药合,遣中人齐以赐,且口宣召之,至国门而人未有知者”。[74]显然这是一次秘密的往来,就连看守国门(即宫门)的人也不知有此内情。刘太后寡居,她与王钦若秘密往来谈了什么,外人皆不得知,这与萧太后入韩德让帐十分相似。此次秘密往来以后,王钦若即官复原职,又变成了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即宰相。据此可知,这次秘密的往来双方都有所获,从此以后王钦若再次成为宋朝廷的重臣,与辽朝的韩德让何其相似。

  司马光《涞水纪闻》记载:“天圣初,契丹遣使借塞内地牧马,朝廷疑惑,不知所答。王钦若方病在家,章献太后命肩舆入殿中问之,钦若曰:‘不与则示怯,不如与之……”王钦若既然“方病在家”,章献太后(即刘太后)何以能“人殿中问之”?显然这是《宋仁宗实录》很讳忌此事,将王钦若家改成了“殿中”,这是旧史家为尊者讳的常用办法。契丹借地牧马,此等事情可以派一内臣到王钦若家询问即可,何需刘太后亲自出马?显而易见,刘太后只是以此为由,探视王钦若的疾病罢了。[75]

  还有一事更为蹊跷,即王钦若死时刘太后的表现。《续资治通鉴长编》载王钦若:

  性倾巧,敢为矫诞。太后以先朝所宠异,故复用之。及吴植事败,太后颇解体,同列稍侵之,钦若邑邑以没。后有诏塑其像茅山,列于仙官。左正言刘随言:“钦若赃污无忌惮,考其行,岂神仙耶?宜察其妄。”[76]

  萧太后在延芳淀为辽景宗立石像,是因为夫妻关系,以示其感情深厚,这是可以理解的。刘太后在茅山为王钦若塑像,列于仙官,这种事情在宋史上恐怕别无旁例。这只是太后与大臣的君臣关系,还是别有原因?就连当时的左正言刘随都认为,刘太后的做法太过分,属于妄行,可知这种做法在朝臣中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

  如上所述,北宋刘太后对王钦若与辽朝萧太后对韩德让,何其相似乃耳。如果说萧太后有偷情之嫌,那么,刘太后又该如何解释?

  [1]《辽史》卷74《韩知古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33页。

  [2]《辽史》卷1《太祖上》,中华书局校点本,第2页。

  [3]同上书,第4页。

  [4]《辽史》卷74《韩知古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33页。

  [5]《辽史》卷74《韩知古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33—1234页。

  [6]同上。

  [7]《辽史》卷6《穆宗上》,中华书局校点本,第76页;卷72《宗室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14页。

  [8]《辽史》卷74《韩知古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34页。

  [9]《辽史》卷72《宗室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13页。

  [10]《辽史》卷7《穆宗下》,中华书局校点本,第87页。

  [11]《契丹国志》卷5《穆宗天顺皇帝》,上海古籍出版社点校本,第50页。

  [12]《辽史》卷8《景宗上》,中华书局校点本,第89页。

  [13]《契丹国志》卷6《景宗孝成皇帝》,上海古籍出版社点校本,第60页。

  [14]《辽史》卷82《耶律虎古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95页。

  [15]《辽史》卷74《韩匡嗣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34页。

  [16]《辽史》卷74《韩匡嗣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34页。

  [17]刘凤翥、金永田:《辽代韩匡嗣与其家人三墓志铭考释》,载《中国文化研究所学报》2000年第9期。

  [18]《辽史》卷82《耶律隆运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89页。

  [19]《契丹国志》卷18《耶律隆运传》,上海古籍出版社点校本,第174页。

  [20]《辽史》卷45《百官志一》,中华书局校点本,第686、688页。

  [21]《辽史》卷47《百官志三》,中华书局校点本,第773页。

  [22]《宋史》卷86《地理二》,中华书局校点本,第2127页。

  [23]《辽史》卷2《太祖下》,中华书局校点本,第24页。

  [24]《契丹国志》卷18《耶律隆运传》,上海古籍出版社点校本,第174页。

  [25]《辽史》卷38《地理志三》,中华书局校点本,第467页。

  [26](宋)江休:《复杂志》,载《续资治通鉴长编》卷20,《太宗》太平兴国四年,中华书局排印本,第457页。

  [27]《辽史》卷82《耶律隆运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89页。

  [28]《契丹国志》卷8《兴宗文成皇帝》,上海古籍出版社点校本,第76页。

  [29]《辽史》卷71《后妃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02页。

  [30]同上书,第1203页。

  [31]《辽史》卷82《耶律隆运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90页。

  [32]《契丹国志》卷18《耶律隆运传》,上海古籍出版社点校本,第175页。

  [33]《辽史》卷71《后妃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02页。

  [34]《辽史》卷10《圣宗一》,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08—109页。

  [35]《辽史》卷82《耶律隆运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90页。

  [36]《辽史》卷10《圣宗一》,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10—111页。

  [37]《辽史》卷I4《圣宗五》,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56页。

  [38]《辽史》卷71《后妃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02页。

  [39]《辽史》卷18《兴宗一》,中华书局校点本,第214页。

  [40]《辽史》卷9《景宗下》,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04页。

  [41]《辽史》卷82《耶律隆运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90页。

  [42]《辽史》卷45《百官志一》,中华书局校点本,第686、688页。

  [43]《辽史》卷4《太宗下》,中华书局校点本,第59页。

  [44]《旧五代史》卷98《赵延寿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311—1313页。

  [45]《辽史》卷13《圣宗四》,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41页。

  [46]《辽史》卷37《地理志一》,中华书局校点本,第448页。

  [47]《辽史》卷10《圣宗一》,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16页。

  [48]《辽史》卷82《耶律隆运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90页。

  [49]《辽史》卷45《百官志一》,中华书局校点本,第712页。

  [50]《辽史》卷31《营卫志上》,中华书局校点本,第370页。

  [51]《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06《仁宗》天圣六年,中华书局排印本,第2464页。

  [52]《辽史》卷64《皇子表》,中华书局校点本,第994页。

  [53]《辽史》卷29《天祚皇帝三》,中华书校点本,第342页。

  [54]《宋史》卷441《文苑三》,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3060—13062页。

  [55]《宋史》卷203《志文二》,中华书局校点本,第5087页。

  [56]贾敬颜:《五代宋金元人边疆行记十三种疏证稿》,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45—46页。

  [57]贾敬颜:《五代宋金元人边疆行记十三种疏证稿》,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52—53页。

  [58]王国维:《鞑靼考》,载《观堂集林》卷14,中华书局影印本,第634—686页。

  [59]《辽史》卷9《景宗下》,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05页。

  [60]贾敬颜:《五代宋金元人边疆行记十三种疏证稿》,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64、66页。

  [61]《辽史》卷64《皇子表》,中华书局校点本,第987—988页。

  [62]关于“面首”的来历,可以参阅清人赵翼《陔余丛考》卷42《面首》。

  [63]《辽史》卷10《圣宗一》,第123页;卷12《圣宗三》,第133页;卷13《圣宗四》,第144、147—148页,皆为中华书局校点本。

  [64]《宋史》卷441《文苑三·路振》,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3062页。

  [65]同上。

  [66]《续资治通鉴长编》卷23,中华书局排印本,第533—534页。

  [67]贾敬颜:《五代宋金元人边疆行记十三种疏证稿》,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45页。

  [68]《契丹国志》卷7《圣宗天辅皇帝》,上海古籍出版社点校本,第72页。

  [69]《契丹国志》卷18《耶律隆运传》,上海古籍出版社点校本,第175页。

  [70]《旧唐书》卷78《张行成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2706页。

  [71]《辽史》卷12《圣宗三》,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31页。

  [72]《辽史》卷82《耶律隆运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90页。

  [73]《宋史》卷242《后妃上》章献明肃刘皇后,中华书局校点本,第8615页。

  [74]《宋史》卷283《王钦若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9562—9563页。

  [75]《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02《仁宗》天圣二年,中华书局校点本,第2370页。

  [76]《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03《仁宗》天圣三年,中华书局排印本,第23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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