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朝建有五京。辽太祖神册三年(918年)初建皇都,天显十三年(937年)改名为上京。其故址犹存,在今内蒙古巴林左旗林东镇南,蒙语称波罗城,义为紫城。天显元年(926年)辽太祖灭亡渤海国,改渤海为东丹国,以皇太子耶律倍(图欲)为人皇王主持东丹国。神册四年(919年)修葺辽阳故城,天显三年(928年)将东丹国都城迁到辽阳,改称南京。会同元年(938年)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献给辽太宗,辽太宗改皇都为上京,升幽州为南京,改南京辽阳为东京。于是,上京、东京、南京合称三京,故《辽史》中常见有三京的记载。[1]“澶渊之盟”以后,统和二十五年(1007年),建中京城,故址为今内蒙古宁城县大明城。重熙十三年(1017年)辽兴宗改云州为西京,至此形成五京之制,有首都、陪都之别。辽初以上京为首都,辽代中期以后以中京为首都。
萧太后本名萧绰,小字燕燕,是辽景宗皇后。其子辽圣宗即位以后,成为皇太后,民间称之为萧太后。景宗时代她被委以国政,圣宗时代她摄国政,辽朝军国大权由她执掌。在她的主持下,辽朝由乱而治,圣宗时代兴盛强大,多次与宋战争,最后缔结了“澶渊之盟”,南北和好,形成了南北和平共处的新局面。
一 辽中京建于奚王旧地
《辽史》载:“统和二十四年,五帐院进故奚王牙帐地。二十五年,城之……号曰中京,府曰大定。”[2]奚族原有五部,所谓五帐院是奚王府管理五部奚人的机构,即奚王府的别称。牙帐是指军帅所居的营帐而言,奚王在名义上是五部奚人的最高统帅,故奚王所居亦称牙帐。
辽中京原是奚王牙帐旧地,五帐院将此地进献辽圣宗修建中京城,说明奚王牙帐已迁离此地,移往别处。史称:“圣宗尝过七金山土河之滨,南望云气,有郛郭楼阙之状,因议建都。”[3]可知这里的地理环境良好,奚王在此建牙帐,辽圣宗在此修建中京,均与这里环境有关。那么,向辽圣宗献地的奚王是谁?献地以后的奚王又迁移到何方?都是与辽中京有关的重要问题,需要认真研究探索。
奚原称库莫奚(《新唐书》误作库真奚),在隋代改称奚,“其先东部胡宇文之别种”,与契丹是“异种同类”。后为前燕慕容元真(即慕容皝)所破,“遗落者窜匿松漠之间”。[4]这里的“漠”不是指沙漠,而是指广阔貌,唐罗隐诗:“漠漠看无际,萧萧别有声。”松漠是指今围场县、克什克腾旗、喀喇沁旗、赤峰市郊、翁牛特旗境内的原始森林,古代有平地森林之称。[5]
《隋书》仍称奚、契丹居住在松漠之间,《旧唐书》、《新唐书》称奚“东接契丹,西接突厥,南拒白狼河,北至霫国……多依土护真水”。[6]白狼水为今大凌河,土河为今老哈河。由此可知唐代的奚族大体上居住在西拉木伦河(潢河)以南,大凌河(白狼河)以北地区。《五代会要》称,奚族有五姓(按:即五部),一曰阿荟部,二曰啜米部,三曰奥质部,四曰奴皆部,五曰黑讫支部。原居阴凉川,后徙琵琶川,“在幽州东北数百里,出古北口”。[7]阴凉川,今称阴凉河,为老哈河左岸支流,流经了今赤峰市区,先与英金河会合,后东流注入老哈河。琵琶川古称榆河,为大凌河上源,出自凌源县西。据此可知,五代时奚族居住在北起阴凉河,南到大凌河,以老哈河流域为重心的地区,即今河北承德市北部、内蒙古赤峰市南部、辽宁朝阳市西部。从幽州北上,过了燕山古北口,就进入奚族的居住地。
奚族、契丹族出现之初,奚族要比契丹族强大。故《魏书》、《北史》在记载他们时,都把奚族列在契丹族之前。《隋书》的记载,也是奚族在前,契丹族在后。史家的这种排列次序,反映出了奚族的势力大于契丹族。到了唐代后期,契丹族强大起来。史载:“咸通中,其王习尔之再遣使者入朝,部落寝强。习尔之死,族人钦德嗣。光启时,方天下盗兴,北疆多故,乃抄奚、室韦,小小部种皆役服之。”“是后契丹方强,奚不敢吭,而举部役属。虏政奇,奚怨之,其酋去诸引别部内附,保妫州北山,遂为东、西奚。”[8]去诸西迁,发生在阿保机时代。“自天祐初,契丹兵力渐盛,室韦、奚、霫皆受制焉。故奚之部族为契丹代守边土,暨虏人虐其首领,去诸怨之,以别部内附,徙于妫州,依北山而居,渐至数千帐,故有东、西奚之号。”[9]奚族原有五部,去诸所率领的“别部”,当是在五部以外另组织的奚族人,徙居妫州北山者的西奚人数,不及仍居原地的东奚,东奚的居住范围和人口更大、更多。今北京延庆县所发现的洞穴遗址古崖居,即西奚的居住址,[10]有人称之为燕王家族阴宅,是毫无根据的臆说。
在辽太祖时代,奚王之下辖有五帐六部。“帐”指族帐,五帐即五部,这五部是遥里部、伯德部、奥里部、梅只部、楚里部。天赞二年(923年),“有东扒里厮胡损者,恃险坚壁于箭笴山以拒命、揶揄曰:‘大军何能为,我当饮堕瑰门下矣!’辽太祖率兵攻灭了胡损为首的奚族”,“以奚府给役户,并括诸部隐丁,收合流散,置堕瑰部,因堕瑰之语为名,遂号六部奚”。[11]
实际上这六部是奚王直属的部落,此外还有不属于奚王直属的部落,计有:
迭剌迭达部,“本鲜质可汗所俘奚七百户,太祖即位,以为十四石烈,置为部。隶南府,节度使属西南路招讨司,戍黑山北,部民居庆州南”;
乙室奥隗部,“神册六年,太祖以所俘奚户置。隶南府,节度使属东北路兵马司”;
楮转奥隗部,“太祖以奚户置。隶南府,节度使属东京都部署司”。[12]
迭刺、乙室、楮特都是契丹部落,而上述三部分别冠有迭剌、乙室、楮特之名,说明都是奚人与契丹人合编的部落,奚人部落中将契丹人混编在其中,显然是通过契丹人来监视奚人的动向,防止奚人反叛。
到了辽圣宗时代,奚人部落又有所变化。辽圣宗“合奥里、梅只、堕瑰三部为一;特置二剋部以足六部之数”。《辽史·国语解》称:“三剋,统军官,犹云三帅也。”[13]二剋之意同此。辽圣宗时代的六部,仍是奚王直接管辖的六部。除此以外,又出现了新部。《辽史·营卫志》载:“奚有三营:曰撒里葛,曰窈爪,曰耨碗爪。太祖伐奚,乞降,愿为著帐子弟,籍于宫分,皆设夷离堇。圣宗各置为部,改设节度使,皆隶南府,以备畋猎之役。”[14]这新建的三部是从宫分的著帐子弟改编而来,不过仍是为帝后服务,供狩猎时驱使。
这新建三部的居住地是:撒里葛部“居泽州东”。泽州属中京道,军号为广济军,下属神山县、滦河县,境内有松亭关、神山、九宫岭、石子岭、滦河、撒河。泽州驻于神山县,其故址为今河北平泉县城南之会州城。[15]神山今称大黑山,神山县即以此得名;滦河今仍其名,撒河为今瀑河;九宫岭在今宽城县;石子岭在今平泉县;松亭关在今迁西县。
窈爪部“居潭州南”。潭州亦属中京道,军号为广润军,“本中京之龙山县,开泰中置州”。潭州下辖龙山县,开泰二年以习家寨置县。潭州故址在今辽宁喀喇沁左翼蒙古自治县之南。耨碗爪部,“节度使属东京道都部署司”,其驻地不详,待考。
从以上记载来看,辽代的东奚(奚族的主体)主要聚居在当时的中京道境内;少部分散居在中京道以外地区,例如迭剌迭达部“居庆州南”,庆州属上京道,在今内蒙古巴林右旗,“庆州南”相当于今日的巴林右旗西部和林西县。
西部奚最初脱离了辽朝的统治,在妫水流域的山区以射猎为生,兼营农业,与镇守幽州的刘守光有往来。后来,后晋高祖石敬瑭将幽云之地割让给辽太宗,西奚又陷入辽朝的统治,仍居住于妫水流域。“其后不复见于中国”,可能已被当地其他民族所融合。
奚族人原是游牧民族,不过很早就学会了农业耕种,随之走向定居。奚王居住在哪里?史书中缺乏明确记载,关于奚王的遗迹遗物为寻找奚王的住址提供了重要线索。
1974年秋,在内蒙古宁城县金沟乡喇嘛沟门村曹家房后出土了著名的《大王记结亲事碑》。[16]此碑刻于天赞二年(923年)五月十五日,是目前所见时代最早的辽碑。它以奚大王的口气,记述了结亲事的经过和聘礼的情况。史载天赞二年三月,“军于箭笴山,讨叛奚胡损,获之,射以鬼箭。诛其党三百人,沉之狗河。置奚堕瑰部,以勃鲁恩权总其事”。[17]所谓“以勃鲁恩权总其事”,就是由勃鲁恩主持奚六部之事,勃鲁恩成为奚王。碑文中的大王应即勃鲁恩。
此碑就其性质而言,不是墓碑,而是属于记事碑。当时出土石碑二通,一通刻有文字,另一通未刻文字,其规格完全一致,碑顶抹圆,碑下部有梯形石榫,应有碑座。出土时二碑均平放在地表以下0.5米的熟土中,显然是有人为了保护此碑而特意埋入地下。此碑长1米,宽0.35米,厚0.11米,很沉重,不易搬运。石碑出土的地方,应是它原来放置的场所。
石碑出土的喇嘛沟门村,位于坤都伦河北岸,坤都伦河是老哈河的左岸支流。这一带是水草丰美之地,喇嘛沟门以南约10公里,即为著名的热水汤温泉,是天然的大浴场。受温泉的影响,这里牧草返青比别处早,枯萎的时间要比别处晚,是最理想的天然牧场,也适于耕种。热水汤温泉至今仍是一处天然浴场,可以供奚王沐浴健身。因此,包括喇嘛沟门村在内的温泉四周,成为奚王居住的最佳选择,奚王勃鲁恩的牙帐即设在这里,管理奚王事务的奚王府也应当设在这里。《大王记结亲事碑》的出土地,即应为奚王牙帐所在和奚王府所在的地方。
第二处与奚王有关的遗迹,是河北平泉县的奚王避暑庄。奚王避暑庄在平泉县杨树岭镇铅南沟,西距平泉县城约20公里。遗址在南北走向的两山之间,其东部有青龙河的一条支流,今为季节性河流,辽代应为常年流水的河流。遗址北部称北营,南部称大城。在北营东西两侧山坡上,各有一土台子,似为建筑物的台基。在遗址中原有的城墙和城门,早已毁掉,还有条石、方石、石柱础,亦已被当地居民移往别处。可以见到的有石狮子、石臼、石磨、石碾、青砖、布纹瓦、陶瓷器以及大量的北宋铜钱,还有冶炼用的坩埚和炼渣。建筑材料有兽面纹瓦当、窄唇滴水。从这些遗物来看,这里应是辽代遗址。[18]
许多文献都记载,奚王有避暑庄。《契丹国志》称唱叫山道北有奚王避暑庄,《钦定热河志》载,奚王避暑庄在平泉州东北,清人涂方晋有诗:“唱叫山前蔓草荒,亭台遗迹总凄凉,塞云积雪三千尺,就是奚王避暑庄。”当地居民至今仍称此地为奚王避暑庄。
第三处奚王遗迹是箭苛山,即胡损抗击契丹被擒处。箭苛山今称祖山,在河北青龙县县城东南90公里,东南距秦皇岛市区25公里。史载,回离保(即萧翰又作萧干),奚王忒邻之后。保大二年(1122年)天祚帝播迁以后,回离保与汉官李处温、契丹官耶律大石等拥立秦晋国王耶律淳为帝,耶律淳死后由其后普贤女摄政。同年十一月,金军攻破辽南京,普贤女外逃,回离保“即箭苛山自立,号奚国皇帝,改元天复,设奚、汉、渤海三枢密院,改东、西节度使为二王,分司建官”。[19]不久,回离保为其部下所杀,其称帝先后只有八个月,不足一年。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清《永平府志》、《临榆县志》,都记载了奚回离保在箭苛山称帝一事。
与奚王有关的遗迹,已知者只有以上三处。其中宁城县金沟乡喇嘛沟门距辽中京城太近,只有35公里。奚王献地以后,必然要离开这里。箭苛山偏在一隅,交通不便,奚王献地以后不会到箭苛山居住。只有平泉县杨树镇铅南沟的奚王避暑庄,是远近适宜的居住场所。因而奚王献地以后,以前的避暑庄成为最理想的居住场所。此后的奚王可能长期居住于此,避暑庄变成了奚王牙帐的驻地。虽无直接的证据,然而依当时的形势而言,这是最理想的选择,因为这里是奚族最聚居的地方,便于奚王对奚族各部的管理。
二 向辽圣宗献地者为何人
向辽圣宗献地,其实不是在统和二十四年,而是统和二十年。史称统和二十年十二月,“奚王府五帐六节度献七金山土河川地,赐金币”。[20]奚王府和五帐院其实是一回事,不过作为奚王的管理机构,只有得到奚王的同意和批准,才能够向辽圣宗献出“七金山土河川地”。那么,这时的奚王究竟为何人?在史书中缺乏明确记载,这就需要对辽代的奚王一一进行考察。
奚王既是奚五部的最高首领,同时又是辽朝的官员,可以担任朝廷的官职。因此,奚王不能自动承袭,需要由朝廷来任命。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加强对奚王的管理,防止其叛变。不仅如此,奚王府的主要官员,也要通过朝廷任命。曾担任奚王的和朔奴,在统和八年曾上表说:“臣窃见太宗之时,奚六部二宰相、二常袞,诰命大常袞在酋长左右,副常袞总知酋长五房族属,二宰相匡辅酋长,建明善事。今宰相职如故,二常袞别无所掌,乞以旧制。”[21]奚王府的常袞职掌也要由朝廷来决定,其任命自然也会如此。其实,奚王府的设置与其说是协助奚王处理政务,毋宁说是用以监视奚王的言行活动。
在《辽史》中,具有奚王身份的奚人,共有九位。今将其生活的时代和事迹,简要记述如后。
天赞二年(923年)三月,辽太祖率军攻打箭笥山诛杀胡损以后,曾增设堕瑰部,号六部奚,“以勃鲁恩权总其事”,[22]又记作“命勃鲁恩主之,仍号奚王”。[23]勃鲁恩成为辽朝廷正式任命的第一位奚王。其在位的时间不详,其后人也有做奚王者,详后。
在勃鲁恩以后任奚王者,为和朔奴。史称和朔奴字筹宁,“奚可汗之裔,保宁中,为奚六部长”。[24]奚可汗应是指唐代奚族之酋长。唐代奚族之酋长有多人,贞观中有大酋苏支,从唐太宗伐高丽“有功”。其后有可度者,率部内附,被唐朝任命为饶乐都督,封楼烦县公,赐姓李。显庆年间,可度者死,奚王称匹帝。万岁通天中,奚叛,与突厥相表里,号“两蕃”。延和元年奚族酋长名叫李大酺。李大酺死后,其弟鲁苏为奚族酋长,被封王。其后,奚族酋长有李诗、锁高、延宠、婆固、李日越、索氐、茹羯、匿舍朗、突董苏、去诸等。[25]可汗应是突厥赐给的官号,当时的奚酋长是李大酺,因此,和朔奴有可能是李大酺的后人。统和初年,和朔奴为南面行军副部署,统和十三年迁都部署,曾奉命伐兀惹,以“士马死伤,诏降封爵”,可能被免去奚六部长之职,奚六部长即奚王之别称。
此后,有萧观音奴为奚王。史称:“萧观音奴,字耶宁,奚王搭纥之孙。统和十二年,为右祗候郎君班详稳,迁奚六部大王……及伐宋,与萧挞凛为先锋,降祁州,下德清军,上加优赏。同知南院事,卒。”[26]其祖塔纥,曾任奚王,搭纥任奚王的时间不详。辽太祖时,勃鲁恩为奚王,和朔奴在辽景宗保宁年间任奚六部长,以此度之,搭纥为奚王,应在辽太宗以后,辽景宗以前。
此后,有萧蒲奴任奚王。史载:“萧蒲奴,字留隐,奚王楚不宁之后。”“开泰初,选充护卫,稍进用。俄坐罪黥流乌古部。久之,召还,累任剧,迁奚六部大王,治有声。”“重熙六年,改北阻卜副部署,再授奚六部大王。十五年,为西南面招讨使,西征夏国……明年,复西征,悬兵深入,大掠而还。复为奚六部大王。”[27]萧蒲为奚王楚不宁之后,楚不宁何时任奚王,史书无载,不详。
萧蒲奴之后,有萧韩家奴为奚王。史称:“萧韩家奴,字括宁,奚长勃鲁恩之后。性孝友。太平中,补祗候郎君,累迁敦睦宫使。伐夏,为左翼都监,迁北面林牙。俄为南院副部赐玉带,改奚六部大王,治有声。清宁初,封韩国公,历南京统军使、北院宣徽使,封兰陵郡王……咸雍二年,迁西南面招讨使。大康初,徙王吴……四年,复为西南面招讨使。”[28]萧韩家奴从辽圣宗太平年间起,中经辽兴宗重熙年间,一直到辽道宗清宁、咸雍、大康年间,时任奚王,时任西南面招讨使,可谓是三朝元老重臣。
最后一位奚王,是辽朝末年的回离保。“奚回离保,一名翰,字挼懒,奚王忒邻之后……大安中,车驾幸中京,补护卫……天庆间,徙北女直详稳,兼知咸州路兵马事,改东京统军。既而诸蕃入寇,悉破之,迁奚六部大王,兼总知东西路兵马事。”[29]到了辽朝末年,天祚皇帝耶律延禧逃入夹山(在内蒙古大青山中)以后,回离保与耶律大石、李处温、左企弓等人,拥立耶律淳为帝,称天锡皇帝,改元建福,降封天祚帝为湘阴王。据有燕、云、平及上京、辽西六路之地。不久,耶律淳病死,其后萧氏普贤女摄政,遥立天祚帝之子秦王耶律定为帝,改元德兴。金军攻入居庸关以后,普贤女与回离保逃出南京(今北京),回离保来到箭苛山,自立为奚国皇帝,改元天复。后来,回离保被郭药师打败,上下离心,为其部下耶律阿古哲和其外甥乙室八斤所杀死。回离保只当了八个月的奚国皇帝。
见于《辽史》记载的奚王,有勃鲁恩、和朔奴、萧观音奴、搭纥、萧蒲奴、楚不宁、萧韩家奴、回离保、忒邻等九人。其中搭纥、楚不宁、忒邻任奚王的时代不详,勃鲁恩任奚王是在辽太祖时代,和朔奴在统和十三年以后不久死去,萧蒲奴任奚王是在辽圣宗开泰初年以后,萧韩家奴任奚王是在辽圣宗太平年间,回离保是辽朝末年的奚王。只有萧观音奴是在统和十二年以后任奚王,在统和二十二年的澶渊之战中,他与萧挞凛同为先锋。奚王献七金山土河川之地,萧观音奴正在奚王位上。因此,向辽圣宗献地的人,应是奚王萧观音奴。奚王献地可能是出于辽圣宗的示意,不过奚王并没有白白贡献,得到的是数量不详的金币。辽圣宗提供的金币,可以看作买卖土地用的金钱。奚王献地虽非己愿,然而是皇帝要占用的土地,而且又付给了大量的黄金,他只能表示接受,别无他法拒绝,只好美其名曰献地。出面献地的人不可能是奚王本人,而是奚王府五帐六节度,只是换了一个不同的说法而已,以减轻奚王的责任。因为献地以后,不仅奚王要搬家,这土地上的许多奚族百姓也要背井离乡,离开这片肥沃的土地和家园。
三 为什么修筑辽中京
在中京修建以前,辽朝已有三京,即上京、东京、南京。东京辽阳古称襄平,是战国时期燕国辽东郡治地,后来成为东汉、前燕的辽东重镇。东晋元兴二年(403年),高句丽侵占辽东,将襄平城改称辽东城。唐太宗贞观十九年(645年)攻占辽东城,改其城为辽州。由于地处辽河之滨,故称辽阳城。辽太祖灭渤海国以后,在前代辽阳城基础上,先设东平郡,辽太宗将东丹国都迁至东平郡,改称南京。辽太宗会同元年(938年)吞并幽州,改幽州为南京,为了避免重名,将南京辽阳改为东京。由此可知,辽东京是在前代城邑的基础上改建而成,不是新修建的都城。
辽南京城历史悠久,早在周武王克商以后,这里就成为方国之都,是召公奭的封地,称燕国。历春秋、战国,后被秦所灭。燕国都城设在蓟城,蓟城故址一说在北京宣武区蓟丘,另一说是在石景山区。汉代燕国之都仍设在蓟城,即蓟丘。西晋蓟城仍存,唐代改称幽州城。辽南京即幽州城故址。由此可知辽南京也是沿用前代的都城。
辽上京与东京、南京不同,它是一座新建的都城。上京修建在潢河(西拉木伦河)北岸,这里是契丹人的发祥地,“地沃宜耕种,水草便畜牧”。[30]辽建国前这里称作西楼,后在此建龙眉宫。辽太祖神册三年(918年)建城,称作皇都。辽太宗天显十三年(即会同元年,938年),改称上京,府称临潢府。
辽上京建在潢河以北是有原因的。一是这里水草丰美,又是契丹人的发祥地,契丹人是游牧民族,以放牧为生,喜欢射猎,建国之初放牧、射猎仍是其重要的经济基础,故辽太祖淳钦皇后述律氏有言:“我有羊马之富,西楼足以娱乐。”[31]由此可知契丹上层贵族对畜牧业的高度重视。二是,辽上京之南有潢河,潢河发源于克什克腾族,属于山溪性河流,在上京以南的河段,河水湍急,极难涉渡,成为军事上的天险。故辽太宗死后,辽世宗耶律阮与其叔李胡在争夺皇位的斗争中,“太后与世宗隔潢河而阵”,[32]又作“军次潢河横渡,隔岸相距”。[33]辽初将上京建在潢河北岸,应有军事上的考虑。
辽上京建立以后,就成为辽朝的政治中心,皇帝的许多诏令是从这里发出的,外国使节朝贡必须到达上京。“西南同文驿,诸国信使居之。驿西南临潢驿,以待夏国使。”[34]到了辽太宗兼并燕云十六州以后,辽朝的版图已从燕山以北的草原地区,扩大到燕山以南的华北地区,不仅版图扩大了许多,居民也大为增加。据记载,上京只有36500户人,东京有40604户人,而南京有247000户人。居民多了,其经济地位随之而重要,朝廷与南京的各种联系特别频繁。辽上京偏在一隅,对外交通运输不甚方便。从管理国家的角度考虑,应当在比较适中的地方另建新都。辽中京正是位于诸京之间,交通方便,成为新都最理想的场所。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即辽中京的建立更有利于对奚族、霫族的管辖和统治。奚族与契丹族是最亲近的两个民族,在语言、风俗方面基本相同或相似。奚族的农业出现比较早,制造业比较发达,所制造的车辆远近闻名,被称作“奚车”。奚族原有五部,势力比较强大,甚于契丹。在耶律阿保机之父撒剌的(谥德祖)和叔父述澜时代,契丹人强大起来,“德祖俘奚七千户,徙饶乐之清河’至是创奚迭剌部”。述澜“北征于厥、室韦,南略易、定、奚、霫”。 耶律阿保机即位前,以夷离堇的身份,“遣偏师讨奚、霫诸部及东北女直之未附者,悉破降之”。在耶律阿保机“即皇帝位”(实为部落联盟长)以后,曾“亲征西部奚”、“分兵讨东部奚”,“于是尽有奚、霫之地”。[35]因此,奚、霫与契丹有深仇大恨,虽然被迫接受了契丹人的统治,然而其内心深处的敌对情绪是很难消失的。
辽代奚族人的居住地,除个别散居在上京道,西奚在南京道以外,主要聚居在中京道,即辽中京城周围地区。前面已据正史的记载,介绍了奚族人自隋、唐以来即居住在潢河以南、燕山以北的情况。宋朝使臣记载奚人的文字就更多了,路振《乘轺录》称:“自通天馆东北行,至契丹国三十里。山远路平,奚、汉民杂居益众。里民言,汉使岁至,虏必尽驱山中奚民就道而居,欲其人烟相接也。”所谓“契丹国”,系指辽中京。又称“虎北口东三十余里,又有奚关,奚兵多由此关南入。入山路险隘,止通单骑”。按:虎北口即今古北口,以路边山石似虎而得名,在唐代即有虎北口之称。王曾《上契丹事》称,古北口“北有铺,彀弓连绳,本范阳防扼奚、契丹之所”。将奚置于契丹之前,是因为这里的主要居民是奚人。薛映《辽中境界》称:“自过崇信馆,即契丹旧境,盖其南皆奚地也。”宋绶《契丹风俗》称:“由古北口北至中京北,皆奚境。”沈括《熙宁使虏图抄》称:“中京以南为东奚,其王衙西京数十里。其西南山间奚西奚,有故霫之区。”[36]
霫族的居住地,与东奚大体相同,也是在辽中京辖境。辽代碑志提供了证据。《萧墓志铭》有“白霫香台山罔极寺之离位”,《大辽崇禄寺彭城公墓志铭》、《皇辽左承制彭城公墓志铭》均称墓主人刘文用“改葬于霫都之近郊西陵”,《郑恪墓志铭并序》称墓主人“世为白霫北原人”,“葬于白霫北羖北原”。此外,刘敞使辽《寿山》诗有“白隰见层峰”之句,自注:“白隰即中京。”白隰即白霫。洪皓《松漠纪闻》:“中京,古曰白霫城。”上述辽碑志均出土于内蒙古宁城县境内,刘敞诗、洪皓文均将中京称作白霫之地。宋朝使辽的文字,也记述了霫人的居住地域。沈括称:“卧如馆西南距新馆四十里,馆宅山间,中有大水,曰霫水,乃故霤之区也。”[37]霫水,应为今河北滦平县之兴州河。苏颂诗《和仲巽山行》有:“林泉虽胜赏,无奈霫奚间。”《和仲巽奚山部落》有:“千里封疆蓟霫间。”这些文字都表明,霫人的居住地域与奚人基本相同。此外,辽中京还有渤海人。王曾记载说“柳河馆西北有铁冶,多渤海人所居”;“富谷馆居民多造车者,云渤海人”。[38]沈括称辽中京“有厘闾宫室,其民皆燕、奚、渤海之人”。[39]
上述表明,辽中京境内是各族杂居之地,除契丹人以外还有奚人、霫人、渤海人。他们属被征服的民族,虽然接受了辽朝的统治,然而与契丹统治者之间的矛盾是很难消除的。如何加强对他们的统治,也是一个重要问题,修建辽中京,应当考虑到民族关系问题。
促进修建辽中京的最直接、最重要的原因,是“澶渊之盟”。“澶渊之盟”签订的第二年,即统和二十三年、宋真宗景德二年,辽宋双方即互派使臣。同年五月,宋派孙仅等人“来贺皇太后生辰”。同年九月,辽派太尉阿里、太傅杨六“贺宋主生辰”。同年十一月又派太保合住、太师盆奴等人,“使宋贺正旦”。同年十二月,宋派周渐来“贺千龄节”、又派张若谷来贺正旦。同年十月,宋朝送来了第一笔“助军旅之费”(史称“岁币”),“后为常”。[40]这标志着辽、宋之间的和平友好关系正式开始。上京是辽朝的首都,应当在上京接待宋朝的使臣。不过上京太遥远,而且气候寒冷,不适于接待宋朝的使臣。为了向宋朝使臣表示尊重和友好,故而在上京以南约225公里(直线距离)的奚王牙帐之地,特意修建了新都城,以接待宋朝使臣。由于新都城大体上处于上京、东京、南京的中间,故以其方位命名为中京。陈述先生指出:“1005年(宋景德二年、辽统和二十三年)冬十月,宋廷送来结盟后的第一次岁币。契丹习惯,冬夏捺钵,接见使节,没有固定地点,宋廷是直接继承中原文化传统的朝廷,仪节周备。契丹政府不愿示人以简朴,接待聘使特别对宋使,最低是营建新都的目的之一。”[41]在没有前代城池的基础上修建全新的都城,其花费是相当巨大的。这笔巨大的花费,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宋朝的岁币。宋朝统和二十三年提供第一笔岁币,统和二十四年宋朝提供第二笔岁币,统和二十五年开始修建中京,显然是利用了宋朝提供的两个年度的岁币,这是可想而知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辽中京是用宋朝的岁币修建的,与“澶渊之盟”有着密切的关系,不妨视作“澶渊之盟”的结果。
辽中京的修建,与萧太后有关。当时萧太后是以摄政的身份管理朝政。修筑辽中京花费很大,又关系到接待宋朝使臣,如此重要的大事,必须取得她的赞成。宋朝人称,辽中京是“承天太后建”,必有所本,是完全正确的。承天太后是统和二十四年十月群臣所上的尊号,[42]适在辽中京修建前夕,其时间的选择并非偶然。
四 辽中京的营建
《辽史·圣宗纪》称,统和二十年十二月奚王府献七金山土河川地;《地理志》却载,统和二十四年五帐院进故奚王牙帐地,统和二十五“城之”,即修建辽中京城。有人提出,同一事情《辽史》记载时间却不相同,其中必有一误。《辽史》之《纪》、《传》先撰,所依据的是各朝实录,材料比较可靠。《志》是在《纪》、《传》的基础上,又补充了其他方面的资料做成的,内容或有不实之处。不过像奚王献地这样的大事,《纪》、《志》不该相抵牾。那么,奚王献地的时间为什么有二说呢?细思之其中必有缘故。统和二十年献地的范围可能比较大,当时奚王的牙帐并没有立刻迁离。到了统和二十四年准备建辽中京的时候,奚王才把其牙帐所在的最后领地捐献出来,这从“故奚王牙帐地”的记事,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辽上京的营建,是汉族官僚康默记主其事。史称:“神册三年,始建都、默记董役,人咸劝趋,百日而讫事。五年,为皇都夷离堇。”[43]辽中京的营建,史称:“择良工于燕、蓟,董役二岁,郛郭、宫掖、楼阁、府库、市肆、廊庑,拟神都之制。”[44]工匠既是燕、蓟汉族人,则主持其事的必须也是汉族官僚。在统和二十五年、二十六年之际,汉官韩德让还健在,不过他是在辽地长大的汉族人,对中原地区城邑制度并不熟悉。对中原地区城邑制度最熟悉的人是王继忠,宋真宗在藩邸,他曾“给事左右”,在开封城中居住甚久,对开封城各项制度比较了解,而且他又深受萧太后的器重。“太后知其贤,授户部使,以康默记族女女之。”[45]据此,则王继忠是康默记的亲戚,从这种关系来看,王继忠应是主持辽中京营建的最佳人选。不过《辽史》中却无此记载,可能是疏漏所致,只备为一说而已。
《辽史》称辽中京的营建,“拟神都之制”。那么,“神都”为何城?古以京城为神都,犹言神京,属文学用语,鲍照诗有“明辉烁神都,丽气冠华甸”;杜甫诗有“玄朔回天步,神都忆帝车。”神都作为帝京的别称只有一处,即洛阳。唐光宅元年(684年),武则天以洛阳为都,改称神都。
有人认为神都指开封城,因为辽中京有外城、内城、皇城,与开封城相似。其实隋唐洛阳城也是由外城、内城(皇城)、宫城所组成的,只是内城(皇城)、宫城不是在外城的正中,而是在外城的西北隅。
辽中京城的位置选择,模仿了辽上京。辽上京城北,依群山,林东镇以北即是大山,辽代的北塔就建在山坡与上。辽中京以北有七金山,今称九龙山或九头山。辽上京城以东有乌力吉沐沦河,辽中京城以东有老哈河。辽上京城以南有沙河,今称沙里河,由于洪水泛滥,河流改道,已改从城中穿过,辽中京城北有北小河,也由于洪水原因,改道流入城内。辽上京城内西南隅有山冈,辽中京城内西南隅也有山冈,其上建有辽代寺院、佛塔,今建筑物已毁,其石柱础依然清楚可见。上述这些相同相似的地方,反映出辽中京城在选址时,参照了辽上京的地形特点。
《辽史》载,统和二十五年正月“建中京”。统和二十六年五月“遣使贺中京成”,同年十月“幸中京”。统和二十七年四月,“驻跸中京,营建宫室”。[46]据此可知,辽中京城的营建前后持续了三年之久。所谓“中京成”,应是指完成了城墙的修筑,此后才“营建皇宫”。其间萧太后与辽圣宗曾前去视察修建进度,以便于安排接待宋朝使臣事。
大中祥符初年十二月,宋真宗派遣路振使辽,撰有《乘轺录》,记述了途中见闻。这一年为辽圣宗统和二十六年,辽中京城刚刚建成,十月间有“幸中京”之记载,可能是为了迎接宋朝使臣的到来。路振记述了他所见到的辽中京城。称:“城中无馆舍,但于城外就车帐而居焉。”说明城内尚未修建供使臣居住的馆舍,只能暂居城外车帐中。他记载:“契丹国外城高丈余步,东西有廊,幅员三十里,南门曰朱夏门……自朱夏门入,街道阔百余步……街东西各三坊,坊门相对……三里至第二重城门,城南门曰阳德门……自阳德门入,一里而至内门,内阊阖门凡三门……阊阖门楼有五凤……东西掖门去阊阖门各三百余步,东西角楼相去约二里。是夕宿于大同驿,驿在阳德门外……持国信自东掖门入,至第三门,名曰武功门,见虏主于武功殿……自西掖门入,至第三门,名曰文化门,见国母于文化殿。”[47]据路振之记载,进辽中京城大内,要先后经过三重城门,即朱夏门、阳德门、阊阖门。朱夏门内为外城,外城城墙低矮,“高丈余步”。阳德门内为内城,阊阖门内为皇城(即宫城、大内)。三重城门是外城、内城、皇城的界限,皇城内东有武功殿,西有文化殿,是辽圣宗、萧太后接见宋朝使者的场所,“武功”、“文化”的命名,表明辽朝既重武功,又重文化,显示了萧太后和辽圣宗文武并重的治国理念。由于辽中京城是为了迎接各国使臣而建,故城内建有“大同驿以待宋使,朝天馆待新罗使,来宾馆待夏使”。[48]其中大同驿修建最早,因为宋使是最重要的客人。“大同驿”的命名颇值得思考,“大同”出自《礼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里是借用大同一词,来表明辽、宋无间,向宋朝表达了友好的愿望。朝天馆、来宾馆为路振所未见,是后来修建的。
路振是辽中京城建成以后所接待的第一位宋朝使臣。四年以后(1012年),宋真宗又派遣王曾使辽,他撰有《上契丹事》。称:“初奉使者止达幽州,后至中京,又至上京。”他记载说:“南门曰朱夏,门内夹道步廊,多坊门。又有市楼四,曰天方、天衢、通阛、望阙。次至大同馆。其北正门曰阳德、阊阖。城内西南隅岗上有寺。城南有园圃、宴射之所。”[49]王曾所记载的市楼四、西南隅岗上有寺、城南有园圃和宴射之所,不见于路振所载,应是后来陆续修建,证明辽中京城内外的建筑物,是中京城完工以后不断增建的结果。《地理志》称“皇城中有祖庙,景宗、承天皇后御容殿”,也是后来增修的建筑物。《圣宗纪》记载了许多后来增修的建筑物,如开泰元年十二月,“奉迁南京诸帝石像于中京观德殿”;开泰七年十月,“诏中京新建二楼由延庆、曰永安”;开泰八年正月,“建景宗庙于中京”;开泰九年十二月,“诏中京建太祖庙,制度、祭器皆从古制”;[50]辽道宗清宁六年六月,“中京置国子监,命以时祭先圣先师”。[51]又,中京城内大塔塔身上,于1984年发现“寿昌四年四月”墨书题记,寿昌为辽道宗年号,证明此佛塔应建于辽道宗时代。凡此种种,都证明辽中京城建成以后,在辽圣宗晚年和辽道宗时代又不断增建了许多建筑物。中京城南墙外还有半截塔,因为雕花砖比较多,又被称作花塔。有人认为半截塔应是城内西南隅辽代寺院镇国寺的附属物,也应当是辽代后期所建。
1959—1960年,内蒙古对辽中京城进行了勘探发掘,发现了辽中京是由外城、内城、皇城组合而成。外城东西长4200米,南北宽3500米,呈长方形。内城在外城北部中间稍偏东,东西长2000米,南北宽1500米,也呈长方形。皇城在内城北部正中,边长1000米,呈正方形。皇城北墙与内城北墙相重合。在南门(朱夏门)、南墙东段、西墙北段墙体之下,发现有长约1.5米、宽约0.4米、厚约0.2米的大石条,证明外城墙是以大石条或石块为基础,其上进行夯筑,用以加固墙体的坚固性、稳定性。外城墙为什么东西长、南北短?因为南有老哈河,北有小北河,受此影响外城只能如此。现在辽中京外城墙的南墙东部,已被老哈河水冲毁一段;小北河的洪水将外城北城墙也冲毁了一段,现在已修筑堤坝以防洪水。辽代在修建中京城时,已充分考虑到河水的因素,既不能离河水太远,又不能离河水太近。离河水太远护城河的引水比较困难,离河水太近容易遭受水患。虽然当年考虑到了河水的危害,千年以后还是被河水冲毁了部分城墙。
在勘测中发现朱夏门以北的大街,宽达64米,与路振所记“自朱夏门入,街道阔百余步”基本一致。这条大街自朱夏门直达皇城内,以黄沙铺垫,厚约0.3米。黄沙渗水性强,可以防止路面泥泞难行。辽中京所在之地是一小盆地,四面环山,河流其间,地下水位比较高。史称:“城池湫濕,多凿井泄之,人以为便。”[52]勘探发掘结果表明,这条大街两侧掘有排水沟,其南段为石砌的明沟,北段为木构的暗沟,水沟宽约1米左右。这种排水设施是比较科学的,反映出当时设计者对水情水性有充分的了解和认识。
中央大街在外城宽64米,进入内城变为40米,进入皇城变为15米。外城中人多车多,内城中人和车数量大为减少,皇城中大概很少行车,中央大街不同段落的宽度,即受此影响的结果。
中央大街在皇城(宫城)内长约700米,其末端为一宫殿址。在此殿东南、西南250米处,分别为两个宫殿址,当即武功殿和文化殿。其前方各有一路,分别通往东掖门和西掖门。内城墙上有马面,防卫甚严。内城中建筑遗址甚少,只见有两处,多为空地。路振称进了阳德门以后,“街道东西并无居民,但有短墙,以障空地耳”。实地所见,与路振记载相同。这空地应是搭建庐帐的场所,契丹人有以庐帐为寝的习惯,即使帝后、王公大臣也是如此。外城中建筑遗址比较多,有成排的夯筑台基,还建有围墙,应是里坊所在。朱夏门以北中央大街上有高2—5米的台基,可能是王曾所见的市楼遗址。在阳德门西南300米有大型建筑址,很可能与大同驿或朝天馆、来宾馆有关。
纵观辽中京遗址的分布,可以发现其规划布局体现了“筑城以为君”的传统理念,整个城市以皇城(宫城)为中心。由于外城是百姓居住区,故而在内城墙设防(马面),用以保卫皇帝的安全。辽上京修建比较早,其里坊遗迹不太明显。唐代幽州城行里坊制,修辽中京时,辽南京的里坊可置参考,况且工匠又多为燕京人。辽中京有里坊,既见于路振所记“街东西各三坊”、王曾所记“门内夹道步廊多坊门”,又为勘探发掘所证实。路振所见是辽中京修建之初,后来由于居民的增多,里坊也会随之而增加,不过辽中京到底有多少里坊,尚需进一步深入研究。
五 辽中京接待的宋朝使者
营建辽中京的重要目的,是接待宋朝使者。因此,辽中京修建完成以后,接待了许多宋帮的使者,从而增进了宋朝人对辽朝的认识。宋朝使者将其耳闻目睹撰写成文,被称作“语录”,是宋朝廷要求其使节回国以后述职的一项重要内容。余靖撰有《国信语录》,陈襄撰有《国信语录》,张舜民撰有《使辽录》,都是著名的语录。路振《乘轺录》、王曾《上契丹事》、薛映《辽中境界》、宋绶《契丹风俗》、沈括《熙宁使虏图抄》,也都属于语录类的作品。
今按使辽的前后次序,将辽中京建成以后使辽的宋朝使者记述如后。
最先使辽的人是路振,晁公武《郡斋读书志》称路振“大中祥符初使契丹”。大中祥符初,即大中祥符元年,辽圣宗统和二十六年。当时辽中京城刚刚建成,路振是辽中京接待的第一位宋朝使者。辽朝接待的规格很高,辽圣宗和萧太后亲自接待路振,宴间有百戏、舞女演出。路振回国以后撰有《乘轺录》,轺(yáo)是一种小巧的马车,是专为接待宋使而作。
大中祥符三年,统和二十八年,即萧太后驾崩的次年,宋朝派遣王随、王儒前来吊祭,《辽史》对此有记载。
大中祥符五年正月,宋朝派遣赵湘、符成翰使辽,祝贺元旦。同年十月,宋朝又派遣王曾为契丹国主生辰使,高继勋为副使;李士龙为贺正旦使,李余懿为副使,前往辽中京。王曾归国以后,撰有《上契丹事》。
大中祥符九年九月,宋朝派遣薛映为贺契丹国主生辰使,刘承宗为副使;张士逊为贺正旦使,王承德为副使,同日使辽。薛映归国以后撰有《辽中境界》,辽指契丹,中指宋朝。
天禧元年十二月,宋朝派遣李行简、张信使辽,来贺千龄节(辽圣宗的生辰)。
天禧二年十二月,宋朝派吕夷简、曹璋使辽,来贺千龄节。
天禧三年正月,宋朝派遣陈尧佐、张群来贺正旦。
天禧四年九月,宋朝派遣宋绶、骆继伦使辽,来贺千龄节。宋绶归国以后,撰有《契丹风俗》。
天禧五年十月,宋朝派遣李懿、王仲宾使辽,来贺千龄节。同年十一月,辽圣宗上尊号,改元太平,“宋遣使来聘”。宋使为石中立、石贻孙,又有孔道辅、马崇为“契丹贺正旦使”。
乾兴元年三月,宋朝派遣薛贻廊“来告宋主恒殂”(宋主恒即宋真宗)。
宋仁宗天圣元年十月,宋朝派遣薛奎、郭盛使辽,来贺顺天节(辽圣宗皇后生辰)。又派王臻、慕容惟使辽,来贺千龄节。
天圣二年正月,宋朝派遣张傅、张士禹、程琳、丁保衡使辽,祝贺正旦。
天圣三年十月,宋朝派遣冯元宗、史方使辽,来贺顺天节。
天圣四年十一月,宋朝派遣韩翼、田承说使辽,来贺顺天节。
天圣五年正月,宋朝派遣张保维、孙继业、孔道辅、马崇至使辽,来祝贺正旦。同年十一月,又派石中立、石贻孙使辽,来贺千龄节。
天圣六年十月,宋朝派遣唐肃、葛怀愍使辽,来贺顺天节。同年十二月,宋朝派遣寇瑊、康德使辽,来贺千龄节。
天圣七年十二月,宋朝派遣仇永、韩永锡使辽,来贺千龄节。
天圣八年正月,宋朝派遣王夷简、窦处约、张易、张士宜使辽,来贺正旦。同年十二月,宋朝派遣梅询、王气杰使辽,来贺千龄节。
到了辽兴宗、辽道宗时代,宋朝使辽的使节仍然很多。宋神宗熙宁八年三月,沈括使辽,往返60余日,将其见闻撰为《熙宁使虏图抄》。此外,富弼、欧阳修、刘敞、余靖、苏辙、苏颂等人都曾使辽,其语录、诗词记述了辽境的山川、风情,无论在当时、在后世都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辽中京城接待了众多的宋朝使者,其目的在于增进辽宋的友好,成为文化交流的重要渠道和桥梁。宋朝使者是友好的使者,所担负的是友好的使命,维护辽宋和好,是他们使辽的重要责任。对于这一点,他们都很清楚。因此,他们在出使期间尽量以自己的言行来增进友好。余靖在使辽时,主动学习契丹语,会用契丹语作诗。其诗曰:“夜筵设罢(侈盛也)臣拜洗(受赐也),两朝厥荷(通好也)情幹勒(厚重也)。微臣稚鲁(拜舞也)祸若统(福佑也),圣寿铁摆(嵩高也)俱可忒(无极也)。”这首汉语与契丹语合璧的双语诗,令契丹人大为感动,“契丹爱之,再往,益亲”。[53]刘敞使辽,“顺州山中有异兽,如马而食虎豹,契丹不能识,问敞。敞曰:‘此所谓也’,为说其音声形状,且诵《山海经》、《管子》书晓之,契丹益叹服”。[54]苏颂使辽时,住宿于恩州(今内蒙古宁城以北)时,驿舍发生了火灾,其随行人员请他“出避”,士兵想入室抢救,都被他拒绝,最后由“防卒”(保护他的士兵)将大火扑灭以后,他才出来。原来大火初生时,“郡人洶洶,唱使者有变(即怀疑与宋使有关),救兵亦欲因而生事(即扩大事态),赖颂安静而止”。[55]苏颂身为使节,深知他的言行关系到辽宋关系,故而冒生命的危险静等救火。他的行为深受宋神宗的赞许,将他由度支判官提拔为淮南转运使。辽朝喜读“三苏”之诗,不时向宋朝使者索购“三苏”之诗集。蔡襄喜作诗,“襄作四贤一不肖诗,郡人士争相传写,鬻书者市之,得厚利。契丹使适至,买以归,张于幽州馆”。[56]
上述这些,无论在当时或后世,都传为佳话。它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在辽中京修建以后,宋辽使节不断往来,和好之风已成为当时社会的主流。萧太后、辽圣宗、宋真宗、宋仁宗,是辽宋和好的倡导者,其历史功绩永存于世。
[1] 《辽史》卷10《圣宗一》:“下诏谕三京左右相、左右平章事”;卷13《圣宗四》:“蠲三京及诸州税赋。”
[2] 《辽史》卷39《地理志三》,中华书局校点本,第481—482页。
[3] 《辽史》卷39《地理志三》,中华书局校点本,第481-482页。
[4] 《魏书》卷100《库莫奚传》、《契丹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2222—2223页。又见《北史》卷94《奚》、《契丹》,中华书局校点本,第3126—3127页。
[5] 景爱:《平地松林的变迁与西拉木伦河上游的沙漠化》,载《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88年第4期。
[6] 《新唐书》卷219《北狄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6173页。
[7] 《五代会要》卷28《奚》,上海古籍出版社精装排印本,第452页。
[8] 《新唐书》卷219《北狄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6172、6175—6176页。
[9] 同上。
[10] 赵其昌:《北京延庆县古崖居一西奚遗址之探讨》,载《北京文博》2002年第2期。
[11] 《辽史》卷33《营卫志下》,中华书局校点本,第387页。
[12] 同上书,第388页。
[13] 《辽史》卷116《国语解》,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537页。
[14] 《辽史》卷33《营卫志下》,中华书局校点本,第388页。
[15] 刘子龙、张翠荣、李建:《平泉会州城略考》,载刘子龙主编《平泉辽文化》,辽宁民族出版社2008年版,第132—145页。
[16] 李义:《辽代奚“大王记结亲事”碑》,载《辽金西夏史研究》,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244—251页。
[17] 《辽史》卷2《太祖下》,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8页。
[18] 张秀夫、刘子龙、张翠荣:《失落千年的文明一奚王避暑庄》,载刘子龙主编《平泉辽文化》,辽宁民族出版社2008年版,第260—265页。
[19] 《辽史》卷114《奚回离保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516页。
[20] 《辽史》卷14《圣宗五》,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58页。
[21] 《辽史》卷85《奚和朔奴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318页。
[22] 《辽史》卷2《太祖下》,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8页。
[23] 《辽史》卷33《营卫志下》,中华书局校点本,第387页。
[24] 《辽史》卷85《奚和朔奴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317页。
[25] 《新唐书》卷219《北狄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673—1675页。
[26] 《辽史》卷85《萧观音奴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314页。
[27] 《辽史》卷87《萧蒲奴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335页。
[28] 《辽史》卷96《萧韩家奴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399—1400页。
[29] 《辽史》卷114《逆臣下》奚回离保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516页。
[30] 《辽史》卷37《地理志一》,中华书局校点本,第440页。
[31] 《新五代史》卷72《四夷附录第一》,中华书局校点本,第888页。
[32] 《辽史》卷72《宗室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13页。
[33] 《辽史》卷77《耶律屋质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55页。
[34] 《辽史》卷37《地理志一》,中华书局校点本,第441页。
[35] 《辽史》卷1《太祖上》,中华书局校点本,第2、4页。
[36] 以上引文见贾敬颜《五代宋金元人边疆行记十三种疏记稿》,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59、94、107、112、129—130页。
[37] 贾敬颜:《五代宋金元边疆行记十三种疏证稿》,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144页。
[38] 同上书,第97、100、154页。
[39] 《辽史》卷14《圣宗五》,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61页。
[40] 陈述:《契丹社会经济史稿》,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3年版,第89—90页。
[41] 《契丹国志》卷22《四京本末》,上海古籍出版社点校本,第216页。
[42] 《辽史》卷14《圣宗五》,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62页。
[43] 《辽史》卷74《康默记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30页。
[44] 《辽史》卷39《地理志三》,中华书局校点本,第481页。
[45] 《辽史》卷81《王继忠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284页。
[46] 《辽史》卷14《圣宗五》,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63—164页。
[47] 贾敬颜:《五代宋金元人边疆行记十三种疏证稿》,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60—64页。
[48] 《辽史》卷39《地理志二》,中华书局校点本,第482页。
[49] 贾敬颜:《五代宋金元人边疆行记十三种疏证稿》,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81、101—102页。
[50] 辽中京发掘委员会:《辽中京城发掘的重要收获》,载《文物》1961年第9期。
[51] 李义:《辽中京故城复原初探》,载吴京民主编《辽中京历史文化研究》,远方出版社2007年版,第11页。
[52] 《辽史》卷39《地理志三》,中华书局校点本,第482页。
[53] 《契丹国志》卷24《余尚书北语诗》,上海古籍出版社点校本,第232—233页。
[54] 《宋史》卷319《刘敞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0384页。
[55] 《宋史》卷340《苏颂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0861页。
[56] 《宋史》卷320《蔡襄传》,中华书局校点本,第1039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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