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让位退居太上
一乾隆内禅嘉庆登基
乾隆帝即位之初,就曾对天焚香发誓,如果上天保佑他能做满60年皇帝,也就是他能活到85岁的话,那他就把皇位禅让给嗣子,“归政退闲”,自己当太上皇。他还说:现在自己已经是做皇帝“纪年周甲,康强逢吉,九旬望衷,五代同堂,吉庆延祺”。“昔皇祖(即康熙帝—笔者注)御极六十一年,予不敢相比……”由此可知,为了兑现默祷的誓言与许诺,是乾隆帝要禅位的原因之一。再则,乾隆帝觉得已经做了60年皇帝,各项事业成就辉煌,功绩卓著。自己也可说是德高望重,功德无量,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帝王在文治武功方面,没有人可与他相比的。他在禅位诏书中认为自己即位以来勤勤恳恳,孜孜以求,日夜操劳,国泰民安,各国来朝,中外一家。先后“平定伊犁、回部、大小金川,扩土开疆数万里。缅甸、安南、廓尔喀以及外藩属国,咸震慑威棱,恪修职贡,其自作不靖者,悉就殄除,功迈十全,恩覃六合,普逸各省漕粮者三,地丁钱粮者四,展义巡方,行庆施惠,蠲逋赈贷,不下数千万亿。振兴士类,整饬官常,嘉舆万邦黎献,海隅苍生,同我太平跻元仁寿。朕持盈保泰,弗懈益谦,勤念雨旸,周咨稼穑。于庶言、庶狱、庶慎,靡不躬亲……”除此之外,在文化方面他主持编纂了《四库全书》,并修建“文渊”、“文源”、“文津”、“文溯”四阁藏之。并举行“千叟宴”、建辟雍、修海塘……总之,他这一辈子上不辜负列祖列宗的期望,下对得起百姓的拥戴。他的功德比天高,恩情比海深。他自以为是中国有史以来少有的圣君,是一位十全十美的天子。如今他已做满了60年的皇帝,余年就该实行训政,再过一把太上皇的生活。历史上的太上皇有过许多位,如汉高祖刘邦的父亲刘太公、北魏献文帝拓跋弘、北齐武成帝高湛、唐高祖李渊、唐睿宗李旦、唐玄宗李隆基、宋徽宗赵佶、宋高宗赵构、明英宗朱祁镇等,但他们当中绝大部分都是由于在外力的干涉下,不得已才成为太上皇的,并非自行退位。乾隆帝认为这些人是“丧败余生,不足比数”。他要做一个名副其实的既有尊位,又掌实权的太上皇,也就是说他虽然把皇位让给了嗣子,但自己仍要临政治民,一如往常。为此乾隆帝在位期间,就指令和珅着手在皇宫东北部地区大兴土木,修建了“宁寿全宫”。这组建筑主要包括宁寿门、九龙壁、皇极殿、宁寿宫、养生殿、乐寿堂、颐和轩与花园(即“乾隆花园”—笔者注)等,以备自己做太上皇时享用。同时他还用喜字第一号玉镌刻了“太上皇帝之宝”的玉玺。自诩“古稀老人”、“十全老人”。在乐寿堂前门内他自撰并亲笔书写了一副对联:“乐在人和,肯寄高闲归宋殿;寿同民庆,为申尊养托潘园。”以表达他要与宋高宗赵构和明朝工部尚书潘恩(上海“豫园”的始建者—笔者注)相比的心愿。宋高宗做太上皇时有“德寿宫起居注”,他决定自己做太上皇后也要有“太上皇起居注”;同时他还决定当新皇帝即位后;外廷用新年号,内廷仍用乾隆年号;并仍用乾隆六十一年时宪书,太上皇仍称“朕";他的谕旨则称为“敕旨”;新皇帝即位诏书首先要盖“太上皇帝之宝”玉玺,然后再盖“皇帝之宝”玉玺。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乾隆六十年(1795年)的秋天,一切准备妥当,即将举行禅让鸿仪。85岁的老皇帝乾隆把欲传位于皇十五子永琰的事跟和珅说了。和珅有自己的想法,他原本是不愿意老皇帝把皇位传给儿子的,因为他尚不知新皇帝到底对他有什么看法,万一弄不好就将前功尽弃,自己的地位就保不住了。于是他对乾隆帝说:“您现在龙体康健,精神焕发,虽然八十有五了,可一点老态也看不出来,完全可以再在位一二十年,然后再禅位也不算晚啊!再说举国上下,四海之内,臣民们都把皇上作为父母一样敬仰,您多在位一天,百姓就多一天福分,也就多感戴您一天,我们这些奴才更愿意永远得到您的庇护……”可是“禅位”是乾隆帝的“既定方针”,这是不好反驳的。尽管乾隆帝宠信他,但如果执意反对这件事,万一激怒了龙颜,在老皇帝、新皇帝面前都要失宠。他也想到乾隆帝虽然已是耄耋之年,可身体还算硬朗,若能再长寿些时日,自己在这一段时间把方方面面安排好,首先把文武百官控制好,多用私人,狠狠打击政敌,控制局面;在新皇帝面前,既以出纳老皇帝命身份出现,以示自己地位的特殊,同时他也不时向新皇帝暗送秋波、献媚取宠,求得新皇帝的信任,这样也许会成为两朝股肱之臣。例如,乾隆帝决定是年九月初三日举行册封皇太子典礼,和珅九月初二日就偷偷地送了一个玉如意给皇十五子永琰,示意他即将成为新皇帝。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就是因为先递如意这件事,嘉庆帝亲政后把它作为和珅的第一大罪状公布于众:“朕于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蒙皇考册封为皇太子,尚未宣布,和珅于九月初二日在朕前先递如意,以拥戴自居,大罪一。”
乾隆帝于九月初三日发布一道上谕,把他即位60年来的丰功伟绩一一罗列一番,并谈到他决定实践他的誓言85岁后禅位于嗣子。虽然王公大臣、黎民百姓都恳请他不要退位,他都没有动摇。但是在二十多年之前,当皇太后对他说:“你勤政爱民,身体强健,不要再谈禅位之事”时,他曾有些动摇。那时他再次向上苍默祷:“如果上天保佑皇太后能寿过百岁,朕即使年过85岁,也不敢言归政之事。”可是,没想到皇太后在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初,就去世了,享年86岁。从此他再没有到“即为周甲”后继续干下去的打算。当他在上谕中把要做太上皇的来龙去脉,以及内禅的步骤与训政意图和盘托出后,明确指出他只是把皇位让出来,但决不会交出实权。他说得十分明确,凡军国大事及用人行政等大权还要牢牢掌握在手中,丝毫不让,要做个名副其实的太上皇,也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最体面、最有权威的太上皇。与此同时,他还通过和珅发布:“明年降旨归政之后,凡内廷人等俱称上万万岁。”他的谕旨应称为“敕旨”。为了表达禅让归政的心情,他还特意作了一首诗:
归政丙辰天佑荷,改元嘉庆宪书观。
祖孙两世百二纪,绳继千秋比拟难。
弗事虚名收实益,唯循家法肃朝端。
古今敦史诚希见,愧以为欣敬染翰。
嘉庆帝原名永琰,是乾隆帝第十五子。乾隆二十五年十月初六日(即1760年11月13日)生,其母为孝仪纯皇后魏佳氏。永琰于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被封为嘉亲王。乾隆六十年(1795年)九月初三日被册封为皇太子,时已36岁,改“永琰”名为“颙琰”。同年十月初十日移居毓庆宫。本来乾隆帝拟于同年冬至正式传位,但因同年十二月初一日发生了日食,再加上湘黔两省爆发了苗民起义,故决定第二年元旦举行归政典礼。同时还决定在归政前后,在宁寿宫皇极殿举行千叟宴,招待全国70岁以上的官员、缙绅与耆庶人等。
诚如乾隆帝自己所言:朕亲授大宝后,并未颐养天年,而是孜孜训政,毫不倦勤。时时默祷上苍和祖宗保佑,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他还说:“归政后,凡遇军国大事,及用人行政诸大端,岂能置之不问,仍当躬亲指教。”凡事无巨细嗣皇帝都要向他请示汇报,最后由他裁决,下达指令。其实,乾隆帝并没有移居宁寿宫,而是依然居住在养心殿中。他仍然一如往日自称为“朕”,人们均称他为“万万岁爷”……这样一来,嘉庆帝的权力,受到了极大限制,他没有行政权、用人权,更不能单独接见外藩首领和贡使,他只能从事一些诸如祭祀、经筵、大阅、耕种以及传胪等礼仪性活动而已,确实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儿皇帝。
和珅此时乘机上下其手,以出纳太上皇意旨的身份出现,于是他便经常把自己的主意假太上皇的意旨传达下去。这样不但控制了大权,而且控制了外交权,从而进一步稳固了自己的地位和权力。此时太上皇乾隆记忆力日衰,视力与听力也大不如前。据说他常常是昨天的事,今天就忘了;早晨作出的决定,晚上就要改变;甚至刚刚吃完饭,还吵吵要吃饭……在这种情况下“和珅之专擅,甚于前日,人皆侧目莫敢谁何云”。
嘉庆帝对此心里是一清二楚的,他知道和珅在左右太上皇的意旨,自己的命运则掌握在太上皇手中,并且在某种意义上说亦掌握在和珅手中。在这种情况下,他采取了韬晦策略,每天保持着“状态和平洒落”,但沉默少语,喜怒不露声色。每到临朝时,总是侍坐在太上皇身边,毕恭毕敬,唯命是听;遇有奏报,他则顺水推舟,请太上皇决断,自己不发表意见。如有筵席或观戏时,他也是侍坐在太上皇旁边,“太上皇喜则喜,太上皇笑则笑”。他每天到太上皇住处请安、朝拜,恭恭敬敬,十分虔诚。每当太上皇巡幸、木兰秋狝、拜谒祖陵、朝佛拈香和举行各种祭祀活动,他都亦步亦趋地跟着,事事俯首帖耳地顺从,表现得非常温顺、驯服。当时人们都认为嘉庆帝是依靠太上皇与权相和珅当上皇上的。于是嘉庆帝便得到了乃父乾隆太上皇的认同和欢心,同时也解除了和珅的不少疑虑。
二挟太上皇以令皇帝
嘉庆帝即位时已经37岁,胸有城府,沉着稳重,他吸取了曾祖父康熙时期皇太子立而复废,废而复立的教训,小心翼翼地侍奉着太上皇乾隆帝。虽然他对父皇乾隆帝的做法有时并不同意,可是他并不露声色。对于和珅,嘉庆帝虽然心里积郁了许多怨气与不满,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与飞扬跋扈、揽权擅政的行为,但是他深知和珅是父皇的大红人,是其耳目与影子,还是出纳太上皇之命的人;同时他也知道和珅也在时时注意和提防着自己。为了不让和珅在父皇面前说自己的坏话,更主要的是为了巩固嗣皇帝的皇位,嘉庆帝决定实施韬晦策略,他故意作出唯唯诺诺的姿态,遇事顺水推舟,得过且过,听任和珅放纵行事,专横跋扈,一意孤行……他自己则躲在一边等待时机算总账。
和珅在此期间正踌躇满志,得意忘形。他趁太上皇耄耋昏聩,精力不如以前的机会,颇有“挟太上皇帝以号令皇帝”之势。他权倾一时,举国上下从中央的“部院群僚”到地方的“督抚提镇”等文武百官,多是出自和珅之门,由他控制。当时爆发于湖南、贵州的苗民起义还没有彻底平定;嘉庆元年(1796年)正月,在湖北、四川、河南、陕西、甘肃等省,又爆发了震惊中外,连续九年之久的白莲教大起义。在嘉庆四年(1799年)嘉庆帝亲政以前,一切军事用兵大权,实际上都掌握在和珅手里,调兵遣将、军需开支等也由其控制;一切“军营封章”、军报都必须先向他汇报,然后才转达给太上皇和皇帝。和珅虽然也曾想到一旦太上皇归天,新皇帝嘉庆会不会继续信任自己,还是个未知数。因此,他也在时时提防着嘉庆帝,但是当他看到嘉庆帝平日庸庸碌碌,无所作为,也就放下了心。他利欲熏心,目空一切,文武官员无人敢公开与之抗衡。朝野上下许多人对他敢怒不敢言,有的阿谀奉承,有的敬而远之,有的嘴上不说,心里嫉恨,甚至连乾隆帝的诸皇子们都对他望而生畏,不敢得罪。据说当时和珅借着太上皇衰老、健忘、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的状态,越发骄纵专横起来。他经常在太上皇召见后,边走边说:“今天‘老佛爷’(指乾隆帝)很生气,要对××阿哥杖几十,要对××阿哥进行惩罚……”吓得皇子、皇孙们个个胆战心惊,就连嗣皇帝也不例外。和珅不但轻视皇子、皇孙,有时甚至连乾隆帝他也没放在眼里。乾隆帝暮年,因年老体衰,视力衰退,手握笔时还常常打颤,批奏折时丢三落四,笔画不清。和珅见此,竟毫不顾忌地说:“不如撕去,另行拟旨。”在嘉庆帝亲政后,宣布和珅罪状时就有这么一条:“皇考力疾披章批谕,字画间有未真之处,和珅胆敢口称不如撕去,另行拟旨。”显然,这在封建专制社会中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当然,在大多数场合,和珅还是利用太上皇乾隆的手与嘴,来达到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例如,在阿桂去世后,虽然他已是首席军机大臣与文华殿大学士,也就是一般所说的内阁首辅,即“真宰相”,但在爵位上并不算显贵,只是个伯爵。于是,他便借勒保“生擒”白莲教起义军首领王三槐一事,请求太上皇乾隆帝给他晋爵。乾隆帝满足了他的要求,于嘉庆二年(1797年)八月初九日,晋封他为公爵。而这件事压根就没有通过嗣皇帝嘉庆就批准了,当然嘉庆帝心里是不会高兴的。又如,同年春天,嘉庆帝曾发布上谕,打算在那一年冬季举行“大阅典礼”。可是和珅觉得不合时机,于是他鼓动太上皇下了一道相反的谕旨:“现在川东北的教匪虽将次剿除完竣,但健锐营、火器营官兵尚未撤回,故本年大阅着行停止。”这就给人造成一种印象,太上皇可以直接提升、加封官吏的职位和爵位,嗣皇帝只有默许、认可;反过来,嗣皇帝决定的事,太上皇可以否决。而太上皇所作的决定,又多半是权相和珅的主意,嗣皇帝嘉庆实质上并无多少实权,纯粹是个傀儡。嘉庆帝对此虽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诸事让和珅三分。于是他装出一副与世无争,事事依靠和珅的样子,以此来麻痹他。虽然也有不少大臣偷偷向嘉庆帝告状,但他并不生气,反而表示自己要依靠和珅处理政务。当时来华的朝鲜使节有这样的一段记载;“皇帝登极以后,虽恶和珅,而无一言相及。一日和(珅)筵奏太上皇减太仆寺马匹,皇帝独自语曰:‘从此不能复乘马矣。’筵臣之旁闻之者,知珅之必无幸焉。”这一切都说明嘉庆帝非常有心计,外表上不动声色,任和珅为所欲为而不加干涉,并不时表示对和珅十分尊重。史料记载说:嘉庆帝“自丙辰(即1796年)即位以来不欲事事,和珅或以政令奏请皇旨,则辄不省曰:惟‘皇爷(指乾隆帝—笔者注)处分,朕何敢与焉’”。因此,当时人们都赞许嘉庆帝聪明、智慧,说他:“自即位以来,知和珅必欲谋害,凡于政令,惟珅是听,以示亲信之意,俾不生疑惧,此智也。”嘉庆帝这样做,既麻痹了和珅,又瞒过了太上皇,并博得了一个“孝”字,真可谓两全其美,何乐不为。嘉庆帝为了蒙蔽和珅,表现出对和珅十分信任、尊重与依托。嘉庆帝每遇有事向父皇乾隆帝奏报时,往往请和珅“代言”;每当身边有人反映和珅种种不法行为时,他常常解释说:“朕方倚相公(即和珅)理四海事,汝何可轻也。”表示他对和珅一点都不怀疑。
和珅虽然聪明过人,但却没有把嘉庆帝的心理活动摸清楚。他一方面采取拉拢、套近乎的办法,想把嘉庆帝拉到自己这边来。例如,在嘉庆帝即位前,通风报信,假献殷勤,先呈上如意,表示自己有拥戴之功,并向嘉庆帝说:“皇上今后衣食住行全部由臣负责,不用动用国库帑金。”以博得嘉庆帝的感激之情;另一方面,他又在嘉庆帝周围布置了一些亲信,以窥视嘉庆帝的动向。例如,他让自己的亲信吴省兰,以帮助嘉庆帝整理诗文为名,安插在皇帝身边,监视皇帝的活动,摸清皇帝思想。但嘉庆帝早知其阴谋,在吴省兰面前连一句不满和珅的话也不说,从而瞒过和珅,为日后亲政立即扳倒和珅打下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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