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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陵 (汉昭烈帝刘备陵寝)
汉昭烈皇帝刘备的陵寝(陵墓),甘夫人和穆皇后吴氏也先后合葬于此,为夫妻三人合葬墓。惠陵陵寝建筑由照壁、山门、神道、寝殿、陵墓等组成。惠陵封土高12米,周长180米,为圆形。墓冢四周,围墙环绕,现存砖墙为清道光五年(公元1825年)所修,上有"汉昭烈皇帝之陵"几个大字。惠陵距今已有1780多年历史了,史书记载未有被盗痕迹,至今也没有被挖掘。
刘备的墓在哪?按《三国志·先主甘皇后传》的说法,刘备是公元233年四月,死在了白帝城水安富,然后被运到了成都安葬。那个惠陵,便是刘备与甘皇后的合葬墓。当然,有人提出过质疑,说刘备死的时候天那么热,从白帝城到成都又路途遥远,尸体不会臭?
还有,清代有本叫《坚威集》的书,里面提到,说惠陵是刘备墓的说法的确出现好久了,但奇怪的是,惠陵却在这上千年的时间里一直安然无恙地杵在那儿,从未被盗掘过。为啥?不是因为盗墓贼心慈手软,是因为他们知道,那就是一座空墓,是诸葛亮为了迷惑后世专门修建的衣冠冢!
好吧,刘备怎么说也算是一代帝王,后人给他造座假墓迷惑世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你看曹操不就是有七十二疑冢么?那如果刘备的墓不在惠陵,又会在哪呢?据史料记载,赵匡胤时期,有人曾提出,说以当时的条件,刘备很可能就葬在白帝城,也就是今天四川奉节一带。理由是,据陈寿《三国志》记载,刘备是与甘皇后合葬的,而甘皇后就葬在奉节。
各位,刘备墓到底在哪,如今尚无官方说法,但据说,明朝时有个叫刘道开的人,曾写过一本有关盗墓贼的书,里面提到,说曾经有个盗墓贼找到过刘备的墓。说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刘道开得到了一本唐朝奇人李淳风留下的书,书中明确记载了刘备墓的位置。
据史料记载,那盗墓贼按图索骥,果然找到了刘备的墓。然后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打通了一条地道。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盗墓贼顺着地道,进入到了刘备墓的墓室中。却发现,这墓室中居然还亮着一对长明灯!而且那长明灯下,居然还有两个石像在对弈。旁边还并排站着数十个侍卫。
盗墓贼刚想夸两句,说这石像造得真是惟妙惟肖啊!忽然,长明灯亮度陡然增加,那两个石像中的一个,居然把脸转了过来,问了句话:你想喝一杯么?据说盗墓贼吓得是屁滚尿流啊,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墓室。刘道开在书的最后是这样写的,他说,这盗墓贼出来后就不会说话了,三天后便去了庙里,当起了和尚。
而且,据说从此以后,有不止一个盗墓贼找到过刘备的墓(小编也很好奇,为啥专家找不到的东西,盗墓贼一找一个准)。据说,这些盗墓贼进去后,都是逃出来的,而且大部分人最后不是疯了,就是出家当了和尚。再后来,到了明朝嘉靖年间,一场山洪暴发,又把刘备墓重新掩埋了起来。于是直到今天,再没人发现过刘备墓。但民间有个传说,说凡是走近刘备墓的人都会发疯。所以只有疯子才能找到那墓!
“出去!”
喘息声终于停下来,头顶仍然是诸天星斗,月光清冷地照在这群僵若木鸡的人身上,手心滋出的冷汗,已经将他们的手紧紧地粘在抓着的东西上。
刚才那一切都是梦幻吗?难道是因为恐惧吗?但这世上还有比他们更胆大的人吗?即使是那些杀人越货的劫盗,在刀剑沾满血后,也会带着沾满血污的财物匆匆离开,逃离这个死亡之地,逃离尚在流淌的温热的血,还有暗夜中死人冰冷的呼吸。
但这些人的职业,如果算得上是一门职业的话,正是潜入到比夜更黑的幽暗中,去发掘死人身上的秘密。更确切地说,是抢劫他们。
无边的黑暗和尸体腐烂的气息,占据了他们日常生活的大半,他们已经习惯了无边的黑暗和同样无限的寂静,如果他们的职业生涯中有那么一丝光亮的话,那也应当是陪葬的金银珠宝发出的微光。他们是盗墓贼,是一群与常人完全颠倒的人,黑暗于他们来说是常态,因为他们的工作环境,坟墓,就应当是比暗夜更黑的黑暗。
但刚才的那一刻,却违反了他们所有的从业常识,如果那一切不是幻觉的话。当他们在黑暗中下到墓道里,打开沉重的墓门时,每个人的眼睛都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弄得失明了一会儿,等到他们的瞳孔最终适应了这令人震悚的光明时,他们眼前出现的是两个坐在桌前,正在漫不经心下棋的人,环绕在他们身旁的,是十余名执剑挎刀的披甲侍卫,每个人都面色狰狞地瞪视着他们。
尽管他们的大脑向大腿发起拔腿就逃的指令,但膝盖的反馈意见却是立刻跪下,双方僵持的最终结果是,跪下,磕头,求饶命。
棋子落下的声音突然停止了,接着传来的是袖子拂过桌子的轻柔的声响,然后,他们的耳边传来一个平易近人又不失威严的声音:
“你们想喝一杯吗?”
没有人敢拒绝这个邀请,但更没有人敢发出声音。每个人都顺从接过酒,饮下,将这冰凉清冽的液体输送到喉咙中,接着,一条条同样冰凉的东西被分送到他们手中,那是青玉制成的腰带,连成腰带的每一片玉上,都精心雕琢了螭虬的纹样。
狂喜之情正在渗进恐惧中,但一声大喝将这一切骤然打断:
“出去!”
惨白的月色笼在他们身上,刚才的一切真的发生过吗?如果只是幻觉,那为什么每个人都看到了这一切。而且,至少去过的证据还紧紧地握在他们手里,冰冷的,和他们的手心里的冷汗紧紧粘在一起。
但这真的只是汗水吗?似乎更像是黏液。那玉带坚硬的质感呢?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柔软,黏滑,甚至还在蠕动,将他们的手臂越缠越紧?
“蛇,是蛇!”
他们很想喊出这句话,但他们不能,因为他们的嘴已经被黑色黏稠的漆紧紧地封住了,而这黏稠的黑漆,不仅充满了他们的嘴里,更黏滞在他们的喉管里,将他们的五脏六腑粘在一起。
暗夜里,这群疯子般的盗墓贼在月亮下手舞足蹈,黑漆逐渐窒息了他们的声音,一双双因为缺氧而撑大的眼睛看在青质白章的蛇在他们身上越缠越紧,当他们惊恐垂死的目光最后落在他们身后的那座隆起的土冢上时,看到的却是一片沉寂,没有盗洞,甚至连一个孔穴都没有,它就立在那里,和他们到来前的几百年来一样。
坟墓前石碑上的大字从未如此清晰:“大汉昭烈皇帝之陵”。
灯下黑影
灯焰又跳动了一下儿,屋子里本已沉寂的黑影,又开始像荒草一般从四面八方疯长出来,舞蹈着,跳跃着,灯架、博山炉、床榻、屏风、屋子里的一切都被这散乱舞蹈的黑影占据了,这让他感到心烦意乱。如果他的两位结义兄弟仍在身边的话,也许可以多少给他一丝慰藉,但现在,他却只能在回忆中去想象兄弟三人金戈铁马、纵横沙场的日子,他们无数次与死亡擦身而过。但讽刺的是,当他的两位弟弟死亡的时候,他却都没有在身边,甚至没有见过他们最后的面孔。
他的二弟,死在麦城这个荒僻小城,身首分离,他的头颅被送给他毕生的仇敌,那个企图谋朝篡位的国逆奸贼,不过他也已经死了,据说,是在看到他二弟的头颅时,骇怖致死的。他的三弟,却是被自己的手下杀死的,那时,他正积愤怀耻,打算为他的二哥报仇,但却在一个晚上,被他的两个手下杀死了,他同样没有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因为他的头颅被那两个叛节的手下割下来带走了,献给了他的另一个仇敌。
为什么他的仇敌有这么多,而他的至亲至爱的兄弟,却一个个凋零消逝,他是否还有值得信任的人?他已经六十三岁了,在他那个年代,五十岁已经不算夭折,而这个年岁,已经算得上是高寿之年了。他诚然已经是皇帝,位极人君,但除他以外,这天下仍然还存在着另外两个皇帝,一个叫曹丕,一个叫孙权。尽管在他看来,他们都是篡位者,但他却不能罔顾他们占据着天下三分之二这个现实,而且,他们都是自己的仇敌,一个篡夺了本应属于他们家族的正统皇位——当年卖草鞋时,他就跟人家说他是大汉宗室,人们不置可否;后来带兵打仗了,他继续说他是大汉宗室,人家信了,于是他自己也更加深信不疑。另一个则杀死了他的两个结义弟弟。
如今他躺卧在床榻上,频繁的泻痢正在带走他最后的元气。他只能靠回忆来镇定自己像灯影一样乱长的心。现在,黑影从四面八方向他包围过来,灯焰短成一豆大小,又倏然乍明了,灯影下,似乎影影绰绰,多了两个侍立的人影。
“朕心绪不宁,教汝等且退,何故又来!”
人影没有答话,却越来越近,直到他昏花的眼睛可以看清这两个人影的模样,这难道不是他的两个弟弟的面孔吗?这应当是梦幻,但周遭的一切又如此真实,他只能听着他已经死去的弟弟,向他说出的最后的话语:
“臣等非人,乃鬼也。上帝以臣二人平生不失信义,皆敕命为神。哥哥与兄弟聚会不远矣。”
他惊起了,眼前还是屋子里的一切,如果刚才的一切是梦,那就和梦里的一样。他想起在征伐孙权前,曾经拜访过一个叫李意其的人,人们都传说他从汉文帝时代一直活到现在,漫长的寿命使他看透历史,自然也会预知未来。就在他的面前,李意其先是画了兵马器仗数十张纸,当着他的面一一用手撕裂,画了一个很大的人,被人掘地埋葬了,然后就径直离开了。这让他心中感到非常不快。而现在,他坦然地明白了,那个被人埋葬的大人,就是他。
在神仙的预示和死去义弟的注视下,一位驰骋沙场,打下三分天下的君王走向了他的人生终点,《三国演义》给了刘备这位乱世豪杰一个恰如其分的结局,就像小说家安排书中的奸贼曹操,被他所冤杀的亡魂索命而亡的快意结局一样,善恶终有报。但这本如今脍炙人口的经典小说,距离公元223年6月10日那个豪杰陨落之夜,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千三百年,这段漫长的时间足以让历史变成传奇,传奇再演义成神话。
唯一最接近那个夜晚的记述,也出自57年后,由一名叫陈寿的人写下的,陈寿曾是蜀汉文官,却在31岁时遭遇蜀汉亡国而入仕敌国曹魏,而仅仅两年后,曹魏又被司马氏的晋朝取代,一个年仅33岁的年轻人,却无意之间,成了三朝老臣。在他的《三国志》里,对刘备的去世,只有短短的两句话:“先主病笃,讬孤于丞相亮,尚书令李严为副。夏四月癸巳,先主殂于永安宫,时年六十三。”
而在同一部书的《诸葛亮传》里,陈寿又为刘备的死亡增添了一个细节:刘备在临终前将诸葛亮招致身旁,嘱咐他:“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而诸葛亮则“涕泣”答道:“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这段对话,在《三国演义》里被演绎成为一个君明臣忠的托孤传奇,小说家只稍稍修改了一句话,将《三国志》中的“君可自取”改成了“君可自为成都之主”。这样,原先让诸葛亮在他的儿子中选贤即位的嘱咐,变成了刘备意欲将皇位禅让给诸葛亮的政治遗言。这个修改诚然让人感动莫名,刘备这个天下为公的仁君形象也被制造出来,可这个故事不是真实的。
就连陈寿笔下那个听起来比较合理的遗言,其来源也同样可疑。毕竟,刘备临终前所发生的一切,除了被召唤在侧的诸葛亮、李严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外,再没有其他人见证过。而陈寿本人,更是在刘备去世的10年后,才刚刚出生。但最终使真相永远陷入迷雾之中的,则是这个国家的一个怪异行为:“国不置史,注记无官,是以行事多遗,灾异靡书”。
这是一个有经历,却没有历史的国家,留下的只有记忆,还有各种各样的传言。所有的真相和秘密,都跟着他的主人一起死亡,等待被葬入幽深的陵墓中。这一点,至少看起来是确定无疑的。
而对我们这个故事来说,死亡才仅仅是个开始。
血沁玉色
有时,你会在一些古代的玉器上看到暗红色的条纹和斑点,当你仔细端详时,会发现它并不是表面沾染的污渍,而是深深地渗入到玉的内部,就像是一滴暗红色的墨水被滴进一杯水里,而这杯水又在刹那间被冻住了一样。
一些老派的收藏家,会告诉你,它的名字,叫“血沁”。出现这种状况的玉器,几乎毫无例外都是陪葬品。它们曾是墓主人的至爱,或者是葬仪中的礼器,被安放在墓主人的贴身位置上,跟随他一起前往幽冥世界。它们会目睹曾经腰金带玉的主人身体冰冷僵硬,分解腐败,肌肉和脏腑化为血水,骨骼化为泥土,而它们就长久地沐浴在这血水和成的泥土中,直到这骨血沁入它们的体内。
当刘备巨大的遗体被成殓起来的时候,他的身边一定少不了玉器,甚至可以说,玉器会将他重重包裹起来。尽管他只是大汉帝国三分之一天下的君主,但他仍然自视为是大汉皇室正统的继承人,所以,他的葬仪也应当享有汉代帝王的全副仪轨。就像《汉旧仪》中记载的那样:“帝崩,唅以珠缠以缇缯十二重。以玉为襦,如铠状,连缝之,以黄金为缕。腰以下以玉为札,长一尺,广二寸半,为柙,下至足,亦缝以黄金镂。”
他的口中会含有宝珠,他的遗体会被丝绸紧紧地裹起来,然后从上到下,穿上像铠甲一样的殓服,只不过这里的每一片铠甲都是由玉石琢成的,又用黄金制成的丝线串连起来。这一切都是为了阻止或者延缓帝王遗体的腐烂。
但就今天的考古结果来看,这些努力几乎都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几乎所有的金缕玉衣,都是在朽烂的泥土和尸体腐化淌出的液体里被发现的。
除此以外,作为一位帝王,刘备的身边一定也会陪葬无数金玉珠宝和钱币,以供他来世享用。地下玄宫中,除了那具已经逐渐冰冷腐烂的遗体以外,几乎可以被视为一座无人看守的宝库。还有什么比这更适合的盗墓理由呢?
而在刘备的时代,盗墓甚至连这样的理由都未必需要。有的时候,只是为了修盖房屋这样简单的原因,都可以轻易去搅扰死者的安宁。因为汉代王侯将相,其墓葬中的“黄肠题凑”,使用大量的上好木料;而使用的墓砖,为防止封土重压,也务求坚固,可谓上好的建筑材料。于是,我们在魏晋时代的笔记小说中,常常看到为了建庙或盖房子而公开发掘古墓的行为。在《世说》中,西汉初年长沙王吴芮的冢墓之所以被开挖,正是为了取其木材为吴王孙权的父亲孙坚立庙;《抱朴子》里记载的另一起官方的大规模掘冢事件,则是为了取墓砖来修建城池。
对墓主人来说,最可怕的不仅仅是身边的陪葬品被盗贼洗劫一空,而是尸体本身都被强行征用。本来尸体保存完好,面目如生,乃是墓主生前的至愿,以金缕玉衣盛殓,随葬金银器物的目的也正在于此,古人相信尸体为金银之气所养,就可以像金银一样万年不化,但不仅金玉珠宝会成为盗贼的觊觎之物,就连不腐的尸体,也可能被当成是珍惜的药材。汉代易学大师京房的遗体就因为不腐而被当成治病良药,被掘墓的军士“分割之”。
汉末以降数百年,三国乃至整个魏晋都是一个丧乱时代,“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以及哀伤绝望,一直笼罩着汉民族,生者苟延残喘,叹息“生民百遗一”,或是低吟“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两个月后,亲友送别陶渊明时,便唱着他的这首自挽歌,然而,送葬的哭声“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此起彼伏一直不曾停歇。
生者哀伤,死者也同样不得安宁。从刀山血池之中崛起的刘备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留存至今的刘备遗诏中,除了将他的三个儿子托付给他信赖的丞相诸葛亮外,于自己身后葬仪玄宫之类,却无一字交代。即使有,当他在他忠实的臣僚和儿子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也把这份忧虑留给了那些活着的人安排。毕竟,他拥有一位被后世认为是智慧无双的丞相,诸葛亮。
三日服丧
“送而以宝玉,是犹曝尸于中原也。其示民以奸利之端,而有害于死者,安用之?”作为一名忠实的臣子和皇帝最后托孤的股肱重臣,诸葛亮这位从来思虑周详的人,绝不会不想到这些,甚想得更加细密和复杂。
乱世之下,厚葬无异于将君主陷于贼盗的众目睽睽之下;而真的布衣瓦棺的薄葬,则又让忠臣孝子于心何忍,遑论背于礼数伦常。但目下时势,先帝病重时,便有汉嘉太守黄元借机谋反,虽然不数日即敉平叛乱,但难保大丧期间,不会有人再生二心,且吴军屯驻南山,随时有可能趁国中丧乱,大军西进。内忧外困,倘使真的举哀持丧如仪,服丧三月,那么每过一天,就会多出一天的危机。究竟如何取舍折中,着实费尽思量。
“三日”这是诸葛亮在给新帝刘禅的奏疏中提议的服丧日期,蜀国当时形势危殆,只能事急从权,三日恐怕是有史以来最短的帝王服丧日期,三日后,一切就必须恢复原状,百官继续朝服上殿,议论国政;各地官员也将脱去孝服,处理公事。对整个蜀汉的臣民来说,日子一切照旧,三天前和三天后并无不同,只是他们的头上,已经是一位新的皇帝。
与此同时,装殓着刘备遗体的梓宫,也从永安出发,行进在返回都城的路上。在此之前,刘备早年去世的妻子甘夫人的灵柩,也被运送到成都,等待和她的丈夫在地下重逢。
运送刘备梓宫的路程整整走了一个月才抵达成都。但却在三个月后,才和甘夫人的灵柩一起合葬惠陵玄宫之中。一般来说,汉代有预作寿藏的习俗,帝王应当在其即位之初,就开始营建自己的陵寝,但刘备的惠陵,却在死后四个月才宣告竣工。可见在那场来势凶险的病之前,他尚未考虑为自己安排万年之地。你可以想象到在那四个月里,成都宫城正南方的惠陵工地上,是何等紧张和忙碌,而对诸葛亮来说,确保先帝遗体永远不会被那些贪婪盗墓贼亵渎的秘密,也将被埋藏在这座正在建成地下玄宫里。
这秘密会是什么呢?按照汉代旧制,皇帝陵墓的墓隧中应当会设有暗弩和流沙,来防备那些胆敢冒亵皇帝安宁的贼寇之类,对曾经发明了可以多箭齐发的连发弩的诸葛亮来说,这一点不成问题,但看过汉末大乱中遭发掘破棺的那些先朝皇陵,便能知晓,几乎没有一件当初设计过的弓弩机关发挥过任何作用。
那么毒气呢?诚然有很多陵墓中,为了防腐和防盗的目的,用水银来装殓遗体,灌注墓室四周。在盗墓贼刚刚打开墓门的时候,这种方法确实可以将那些胆大冒失之徒毒毙墓中,逼出墓外,但少则三日,多则七日,毒气就会散尽,此时再入墓内,便可肆意掠取,如入无人之地。
尽管诸葛亮像所有的忠实的臣子一样,希望他所辅弼建立的王朝万世永存,但从现实考虑,自古无不亡之国,无论是汉朝的四百年江山,还是周朝的八百年国祚,最终都会消失在这片大地上,当乱世来临,这些深藏地下的陵墓,早晚会被贪婪的双手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玷污。如果盗掘是逃脱不了的宿命,那就让这宿命成为守护陵墓安宁的最后屏障吧。
公元223年9月,在平定了牂牁太守硃褒、益州大姓雍闿和隽夷王高定后借机发起的叛乱后,刘备的梓宫被安置在黑暗的惠陵地宫中。22年后,刘备在世的最后一位皇后穆氏去世,被合葬陵中,这是惠陵最后一次在蜀汉君臣的众目睽睽下被开启,当朱漆的棺椁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时,沉重的墓门关闭了。
十八年后,蜀汉被魏所灭。
黑唇演异
“出去!”
“然后呢?”年轻人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望着对面那个人,希望他能继续讲下去。
“然后这群盗贼从墓里逃出来,刚到外面,就发现自己的嘴被黏糊糊的黑漆沾上了,而墓里人给他们的腰带,也都变成了大蛇,再回头一看他们刚挖开的那座坟墓,竟然跟先前没挖过的时候一样。”
“近有盗发蜀先主墓,见两人张灯对棋,侍卫十余。盗惊惧拜谢。一人顾曰:“尔饮乎?”乃各饮以一杯,兼乞以玉腰带数条,命速出。盗至外,口已漆矣,带乃巨蛇也。视其穴,已如旧矣。”
当三十二岁的段成式将这段异闻记在他的志怪笔记《酉阳杂俎》中时,已经是大唐太和七年(833年)左右,距离惠陵墓门的封闭,已经过去了五百六十多年。从蜀汉到曹魏,从曹魏到两晋,从两晋到宋齐梁陈,再到隋朝,最后又到了段成式身处的大唐。每一次朝代更迭,都伴随着一场旷世灾劫,地面上的生灵涂炭在地下同样引起震荡和回响,新朝对前朝的严酷惩罚不仅仅会施加在生者头上,更会施加在死者头上,没有什么比掘开前朝王公贵胄的陵墓更能发泄仇恨、断绝余望的了。
而战乱流离之中的民众,为了生计,也难免会取死以济生,至于四处横行的寇盗,更将高陵丘墟当成是一夜暴富的捷径。在一些地方,甚至“其俗好行发掘”,盗墓已经成了一种传统习俗。在这段时期的一些墓志铭上,甚至会特意刻上“今葬后某某年必为某某人所开,开者即好迁葬,必见大吉”这样的不经预言。对死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坟墓被盗,几乎已是定数,唯一能做的,只是祈求盗墓贼大发善心,在盗掘发墓之后,保全骸骨,改葬它处了。
但无论是墓中的机关,还是墓主的祈求,都不能阻挡盗墓者的脚步,即使是到了号为太平盛世的唐朝,盗墓者的行踪仍然不绝于世,只是方法更为隐秘而已。段成式在自己的书中,就提到一则唐代的盗墓传奇,一个叫李邈的官员在高陵有一田庄,因为佃户欠了五六年的租课,本想前去催问,但却发现佃户早已将所欠钱粮如数奉上。
惊异不已的李邈在盘问之下,才得知这位佃户之所以能一夜还债,完全是因为他做了盗墓贼,而且还是一名个中老手。对应付墓中机关,也驾轻就熟。他开掘的最后一座古墓,尽管墓门以铁汁浇灌,但还是被他和他的同伙用羊粪沃开了。接着,他们用向墓道投石触发机关的方式过了暗箭这一关,又用挥舞木棒的手法过了挥剑木人的第二关,最终直捣黄龙府。只不过因为棺椁两角忽起风沙,才中断了他们的盗墓计划,但以他们如此纯熟的盗墓手段,可以想见已有无数冢墓成为他们的肆意提款的地下钱庄。
但在段成式的笔下,惠陵却逃脱了这个劫数,盗贼们进去了,但得到的只有幻化成玉带的大蛇,被黑漆黏住的嘴,还有挥之不去的恐惧。伏弩、伏火、流沙、怪风,纵使机关算尽,但只要是人做出来的,就必然会有破解之法。但盗墓贼在刘备陵墓中见到的,却是出乎人类理解能力的场景——阻止盗贼近前唯一真正方法,是恐惧。
段成式只是记下了这则异闻,把它和他在成都客居期间听闻的其他奇谈怪事统统收罗进他的《酉阳杂俎》里,就像他处理其他超乎那个时代人类理解能力的事情一样,他并没有给出一个他认为合理的解释。墓中张灯对弈的两个人究竟是谁?盗贼喝进嘴里的酒又为何会变成漆?玉带为何又会变成蛇?
这个问题诚然难以回答,但这则异闻的源头却可以寻得大概,段成式的异闻并非首创,在它诞生的396年前,就有一个叫刘昞的人,在他的撰著《敦煌实录》中讲过一个类似的盗墓故事。被盗的墓主人叫王樊,在这则故事里,当盗贼打开王樊的坟墓时,发现王樊正在与另一个人玩一种名为“樗蒲”的赌博游戏,王樊同样也赐给“惶怖”的盗墓贼一杯酒,让他出去。只不过在这个故事里没有给他玉带而已。而盗墓贼战战兢兢地喝下这杯酒的下场是他的嘴唇被染黑了,他也因为这个黑唇而被守门的将士逮捕。
可以肯定这个更老版本的黑唇故事,在四百年后的唐代仍在流传,因为与段成式几乎同一时代的另一名文士李亢就在他的志怪笔记《独异志》抄录下了这个故事。
我们无从知晓段成式在记述刘备惠陵的被盗的异闻时,是否也参考过这则故事。但这段盗墓的黑唇传奇,却继续流传开去。三百年后,这个令盗墓贼现行的黑唇,又在金朝统治下的太原再度上演,不过这个故事更具有滑稽意味,盗墓和饮酒的,竟然是一群和尚,而且还是“盗饮”。这次被盗掘的,是五代时的晋王李克用的坟墓。根据记载此事的《大元一统志》中所言,这次的盗墓墨唇事件甚至成了一个街巷流行的玩笑,每当学舍里小儿练字不慎,沾了满口墨污时,都会有人笑话他:“汝盗饮晋王墓酒耶?”
尽管这则盗墓墨唇的故事看来传承有序,但似乎古人并不愿追踪首尾,将其阖为一谈。每当后一位学者抱着博闻广识的心态去抄录前代文士的笔记遗闻时,他更愿意将其视为一种知识的累积,它确实足够怪异,但查考它的来龙去脉,却会消解它的怪异的趣味。
在段成式在《酉阳杂俎》里讲完刘备惠陵版本墨唇故事的770年后,一位叫来斯行的明代官员再一次将这个故事誊抄在他的私人撰述《槎庵小乘》之中。此时已是大明万历年间,正是《三国演义》盛行于世的黄金年代,就在这个版本的三国历史中,刘备成了一位集所有美德于一身的仁君圣王,而诸葛亮在历史上智慧之神的交椅也已然坐定。在来斯行抄完《酉阳杂俎》的故事后,他对这一墨唇异闻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恐怕也是时人的想法):“此皆所谓机封者耶?而先主墓为尤异。意诸葛为之。”
对来斯行和相信他这段论断的人来说,谜题已经揭开了,这不是显灵,而是那位绝顶聪明的军师诸葛亮为了保护他主公的陵墓而故意设计的机关。小说中的诸葛亮既然能让木头制成的牛马翻山越岭,行走自如,他就一定可以设计出千年不灭的墓灯,和可以对弈并和人对话的机器人,来迎接那些不请自来的闯入者,向他们发出邀请:“你们想喝一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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