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丽加倒下了,子弹穿过她的胸膛,鲜血将她的白色裙子迅速染红,她安详地睡着了;接着是塔季扬娜,她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子弹打在她的喉咙上,她不停地抽搐着,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血将她痛苦的脸装饰得更加阴森可怖。
子弹打中玛丽娅的脑门时,牵着她的手的阿纳斯感觉自己的手几乎被拽掉了,她回头看向尚在空中飞舞的玛丽娅,那张扭曲的脸上除了两个瞪得大大的眼睛,还有一个大大的黑红色的洞。
三个姐姐的惨象,让阿纳斯几乎吐出来,但她看到爸爸妈妈已倒下了,面前再也没有屏障,她知道要轮到自己了,双脚一软,坐倒在地上。
嘈杂的枪声停止了,周围像死一般沉寂,阿纳斯的心跳声便显得尤其突兀。她努力地压制,生怕这声音引起了火枪手的注意,然而已经晚了,一名火枪手朝他走来。她绝望地紧闭着眼睛,她感到身子一轻,离地而起。
更大的恐怖向她袭来,在庆幸她没有和家人一起死掉的用时,又害怕就此和家人分开。她睁开眼睛,看到一双大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似乎在说:不要怕。她想,也许她得救了。
正在这时,一双冰凉的手拽住了她的脚踝,她觉得那温度来自地狱。
一
阿纳斯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监牢中:四面是灰色的水泥墙,屋子的中间摆着一张床,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东西。
她最后的记忆是,一双手握住了她的脚踝,那是她弟弟阿列克谢的手,她看到另一名火枪手将她的弟弟也抱了起来,才终于昏厥过去。
可是此时她的弟弟去哪里了?她难道不是已经得救了,为何还要被关起来?为什么他们不把她和弟弟杀掉,留着他们有什么目的?阿纳斯头疼欲裂,同时她又觉得饿极了。正在这时,一杯牛奶被递了进来。只有一杯牛奶,可是阿纳斯喝完后,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接着,她被带到一个屋子里。屋子里有一张大桌子,桌子的一边坐着一个人,背对着她,矮小的身材缩进椅子里,只露出一颗明亮的头颅,脑袋上只有两鬓生着红色的杂乱的头发。阿纳斯疑惑地走到桌子的另一端,紧紧地盯着这个人,她突然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她全家的噩运都是拜他所赐——列宁,这个强盗。阿纳斯气血上涌,她突然发现离她不远处的桌角上放了一把手枪。她想也不想地抓过手枪,虽然从来没开过枪,但她依然准确无误地将子弹全部打进列宁的脑袋里。
阿纳斯仿佛看到了一只怪物,那中弹的怪物丝毫没有流血,只是身子像融化般萎靡下去,渐渐地消失不见了。她觉得这个地方真邪门。
突然门打开了,一个人拍着手进来,他对旁边的人说:“看,我果然没有看错。”阿纳斯脱下了白色的纱裙,换上了灰黑色的粗布衣裤。她每天跑步、射击、搏斗,因为那个人说会给她机会报仇。
机会很快就来了。她被蒙着眼睛带到一个人声鼎沸的所在,当她的眼睛能接触到光芒的时候,看到了一张日夜相伴的脸。她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二
“妈妈,墙角有一个小男孩。”好几个闪电的夜晚,安娜总是这样对妈妈伊涅萨说。
“孩子,你出现幻觉了,要勇敢。”伊涅萨总是这样回答小女儿安娜。
安娜与四个哥哥姐姐住在这所漂亮的大房子里,妈妈白天会陪着他们,可是一到晚上,她就被一辆黑色汽车接走了。安娜不知道妈妈去哪里,她和她的哥哥姐姐都恨极了那辆黑色汽车。
安娜知道那个小男孩不是幻觉。他不仅出现在墙角,还出现在厨房和花园。后来,安娜甚至省下自己的面包和黄油给小男孩吃。
那个小男孩长得真漂亮,跟王子一样,白皙得吹弹可破的皮肤,和明亮深邃的眼睛。直到有一天,小男孩告诉安娜,他真的是王子。安娜深信不疑,并且想,如果真的能够嫁给他就好了,那么她就可以成为美丽的王妃。
小安娜并不知道,外面世界已经是布尔什维克的世界。而她的妈妈每晚去陪伴的,便是这个世界的首脑。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日日夜夜躲在她们的大房子里的小男孩,就是阿列克谢王储。
阿列克谢很快就与安娜和她的五个哥哥姐姐混熟了,他们以为他就是邻家男孩,每天跟他在花园里做游戏,也不作他想。只有在晚上,阿列克谢悄悄睡在安娜床上的时候,安娜才觉得,自己比哥哥姐姐知道更多东西,她有了优越感。
有一天,他们正在花园做游戏的时候,伊涅萨和一个中年的秃顶男人来了。他们的妈妈很快发现有一个陌生的小男孩,警惕地问那是谁。孩子们回答说,是隔壁邻居。那个秃顶男人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让小男孩到前面来。
这时,大家发现,小男孩消失了。
孩子们还犹自埋怨妈妈带来的男人把他们的玩伴吓走了。
他们害怕小男孩从此不再来了。但让他们惊喜的是,第二天小男孩还是和安娜一起出现在了花园里。这次,小男孩像一个小领袖一般问大家:“你们想不想让妈妈每天晚上都陪着你们?”
孩子们当然众口一词地说:“想!”
小男孩又问:“你们是不是觉得那个男人很讨厌,希望妈妈不再跟他在一起?”
孩子们又说:“是!”
小男孩说:“我有一瓶忘情水,你们的妈妈喝了它,就会把那个男人忘掉,天天陪着你们。”
孩子们开心地收下了那瓶水。
之后,小男孩再也没有出现过。过了不久,这个漂亮的房子里每个人都染上了霍乱,一个接一个死去了。
三
阿纳斯的任务失败了,她的仇人没有被她打死,仅仅是受了伤而已。“组织”很生气,只好把她雪藏起来,每天更加严格地训练。为锻炼她的临场发挥,还让她去执行其他的一些暗杀任务。渐渐的,阿纳斯的身手越发老练。“组织”说,再执行几次任务,就可以再安排一次“复仇行动”。
终于,阿纳斯领到了最后一次任务,只要这次任务成功,她就可以再获得一次报仇的机会。这次她要暗杀的对象,是一个背叛组织的年轻人,这个人有着丰富的卧底经验,十分狡猾。
深夜,叶卡捷琳堡,阿纳斯紧握手枪的手满是汗珠,她从未这样紧张过,如果这次任务失败了,她又要经历更多次考验,才有可能去手刃仇人。
当她看到一个瘦小而敏捷的人影闪过,她毫不犹豫地开了枪——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对方也立刻开了枪,看来早有防备。
枪声越来越密集,对方已中了弹,阿纳斯也中了弹。但都不是伤在要害处,阿纳斯决定不再这样耗下去,她停止了射击,偷偷绕道目标身后,扑了过去,狠狠地勒住了叛徒的脖子。
那个瘦小的男子在她的怀里挣扎着,柔软的金色的头发摩擦着她的下巴。她忽然感到一种熟悉的味道钻入鼻息,她不敢肯定,那味道却召唤着她,使她松开了双手。
那个男子立刻返身扼住了她的脖子。在看到彼此眼睛的一刹那,两个人的心脏都漏掉一拍。他们见到了彼此唯一幸存的亲人。正在姐弟俩要相认的时候,枪声响了,弟弟的眼睛一黯,扑倒在姐姐的怀里。
阿纳斯拔出枪,推开弟弟的尸体,刚要射击,早有一颗子弹钻入了她的胸膛。
“这下子可真的是灭门了。”
“谁让一号大哥已经觉察了呢,如果顺藤摸瓜查出来,二号大哥就再也别想当上首脑了。必须毁尸灭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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