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绍兴十四年,也就是公元1144年的一个秋日的午后,也就是在六十多岁的李清照独自在庭院深深中思念她的爱人赵明诚,写下悲情之作《声声慢》的时候,20岁的陆游,在那个下午,迎娶了唐琬为妻。他们的结合,到底是开启了另一段幸福呢?还是开启了另一段痛苦呢?
事实上,所有的痛苦,之所以特别痛苦,都是因为当初的幸福,都特别的幸福!
陆游和唐婉,那绝对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才子佳人,人间绝配!况且,两人还是姑表亲,唐婉是陆游的表妹,两个人两小无猜,自幼一起长大。大概小时候就经常玩过家家,唐婉不知道在游戏里做过多少回表哥的新娘,如今好梦成真,那真是叫如愿以偿。陆游又何尝不是呢?所以从过家家,过到了成了家,这种水到渠成的爱,简直就让这小夫妻俩沉浸其中,难以自拔了。
于是物极必反,就像《倚天屠龙记》里那个专门拆散人家美好爱情的灭绝师太一样,唐婉的婆婆、陆游的母亲、我们简称为“陆母”的那个老女人,以雷霆万钧之势出现在陆游和唐婉美满的夫妻生活里,并最终生生拆散了这对人间的鸳鸯。
看到这样的结局,我们不禁会问,陆母干嘛要这样呢?要知道她可是唐婉的亲姑姑啊,她原本对唐婉这个儿媳很看得上眼的,所以她才会为儿子定了这门婚事。可婚后怎么会对她亲自选定的儿媳越来看越不顺眼呢?要知道,唐婉的性格史书记载是“温婉柔顺”,并不像《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一样是个典型的女强人,按道理她不应该会与陆母有什么生活中的矛盾,她怎么就得罪了这位本来还蛮喜欢她的婆婆的呢?
这就不得不要说到中国古代婚俗文化中的一个重要现象了,那就是姑表亲、姨表亲这一类的近亲结婚。
《左传》里说“男女同姓,其生不蕃”。蕃是茂盛的意思,不蕃就是不茂盛了,也就是说男女宗族同姓间结婚,后代繁衍是不会茂盛的,这多少意识到了一点近亲结婚的危害。于是儒家继承了这个说法,严禁同姓之间的近亲婚姻。但限于当时的科技条件,这种认识毕竟还有很大的局限,以为只要同姓间近亲不婚就完事大吉了。于是姑表之间、姨表之间,也就是只要不同姓的近亲之间的婚姻就不违反礼教,反而达到亲上加亲的作用。
你看我们前面讲过的苏小妹的原型苏洵的女儿苏八娘,就是嫁给了自己的表哥程之才。本来苏洵是不愿意这门婚事的,所以他后来在一首诗时里后悔地说“汝母之兄汝伯舅,求以厥子来结姻。乡人嫁娶重母族,虽我不肯将安云。”就是说这门表亲间的婚事我开始就不情愿,无奈亲戚的面子难驳,而“乡人嫁娶重母族”一句则是说,姑表亲、姨表亲实在是当时很流行的婚嫁风俗。事实上不仅苏家所在四川是这样,基本上全国各地都是这样。比如《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不论最后是娶林黛玉还是薛宝钗,其实都是近亲结婚。甚至一直到新中国建立前,这种风俗依然盛行。比如说电视剧《霍元甲》的故事,那已经是民国时期了,而霍元甲的情敌就是赵倩男的表哥龙海生,这说明赵倩男与龙海生本来定的就是姑表亲。
事实上从现有的一些历史个案来看,这种姑表亲、姨表亲所导致的婚姻往往矛盾更多。这里面至少应该有这样几个原因:
第一,就是近亲结婚造成的繁衍恶果。虽然近亲结婚有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后代是正常的,但大多数情况会导致生育畸形,或后代的智能低下,孩子是家庭的希望啊,这自然会导致家庭的不幸。
第二,近亲结婚也会导致家庭成员之间关系的复杂化。“亲上加亲”的一个后果是人与人关系上的“乱上加乱”。其实人与人之间是需要一定距离的,亲戚与亲戚之间也是这样,你看四世同堂,同住在一个大宅门儿里的,很少没有矛盾的。
第三,就是近亲结婚会导致婆媳之间的关系更加复杂与微妙。按道理,婆媳间若有姑姑、姨妈的这层关系,应该好沟通些,但在封建家长制的环境下,在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变态心理下,反而会使得以前的了解变成一种变本加厉的控制手段。所以这种环境下的媳妇更难熬。你看苏小妹、唐婉、清代的芸娘,历史上嫁给表哥的几位有名的女子,其婚姻悲剧大多相同,都是自己的亲姑姑变成了恶婆婆,所以我以为这其中多少还是有些规律性的。
当然,具体说到唐婉与陆母的关系,我以为关键原因还是在于陆母的变态心理。
我们先来看看有关陆游休妻原因的常有的几种说法。
最有名的一种说法是南宋刘克庄的《后村诗话》里记载说,陆母“恐其惰于学也,数谴妇。”也就是说陆母望子成龙,怕陆游沉浸在儿女情长的温柔之乡中不能自拔,耽误了学业,所以要他将妻子休了。这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我们说小夫妻太热火了,可以让他们保持点距离,但没必要把距离拉大到离婚啊。唐婉又不是河东悍妇,整日非要与陆游卿卿我我。她可是一个贤惠的妻子,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而影响丈夫的前程呢?
另一种是说陆母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而唐琬偏偏才貌双全,这让她看不下去。其实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因为陆母本人就是出生书香门第,知书达礼。如果照这个逻辑推理,那么她自己岂不是也应该被陆游他爹给休掉?
还有一种是说因为儿媳过于优秀,而陆游对唐婉又言听讲从,使陆母有了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的隐忧。事实上,我们知道陆游是个少有的极听话的大孝子,父母之命,就是他头顶上的天。否则,他后来也不会有后来谨遵母命而把唐婉休了。所以这种说法似乎也不能成立。
当然,唐琬不孕,一直没能为陆家生个儿子,这倒是一个蛮关键的因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观念,在封建家庭里根深蒂固,所以陆母不能接受唐婉没生孩子的现实。但李清照也没生孩子呀,也没见赵明诚休了李清照嘛。在那个时代,想传宗接代男人可以娶偏房、纳妾,没必要一定要休掉原配夫人啊?所以曾经深爱李清照的赵明诚后来也纳了妾。所以仔细地想,这似乎也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
以上这些原因,似乎都不能成为让陆母赶走儿媳的充分理由,况且我们前面也说过,以唐婉的性格,她也根本不会主动与陆母产生什么矛盾。所以问题的症结只能是陆游**心理有问题,肯定是恋子情结太重,导致了心理变态。这种事儿,就是放在现在社会也不稀奇。有的做母亲的,看见儿子媳妇儿过于亲密,心中就不快,就像是喝了山西老陈醋,直冒酸味。心的话儿子本属于我的,当年吃尽辛苦,好不容易拉扯大,一转眼,就被别的女人给骗走了。那歌里唱“没妈的儿子像根草”,这没儿子的妈自然也难免怀着野草一样的心理。待星火燎了荒原,那野火一样的毁灭心理就变得难以压抑。所以看着小两口恩爱甜蜜,自个儿心中怎么也不是滋味,出于嫉妒,非拆散他们不可。
所以我觉得这极有可能是真正的原因所在,是陆母的私心作祟,宁愿让儿子不快乐,也决不给儿媳幸福。只可惜那时候没有心理医生,有的话,陆游可能只需要到人民医院替老妈挂个号,可能就能解救他和唐婉的美满婚姻。
就这样,这对人间的绝配,在陆母的压力下,就要和爱情说再见了。陆游是一个出了名的孝子,虽然苦苦哀求,但母命难违,最终无法挽回,只能“与妇诀”。
最可怜的是唐琬,她可能死也想不通,相爱,会是一种罪!不过,更让她想不通的是,那个在暴风雨之夜出生在淮河舟船上的诗人,那个后来金戈铁马抗击金兵的表哥,竟然不敢争取自己的幸福与爱情,在一纸休书上羞答答的签下了大名。
陆游和唐琬分手之后,各自建立了新的家庭。在父母的安排下,陆游娶了王氏为妻;唐琬也在父母的逼迫下,改嫁了赵士程。从此,他们开始了各自的新生活,一切都波澜不惊,就像徐志摩诗里说的那样,他们好像是偶然“相逢在黑夜的海上”,却最终“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现在我们来看陆游的诗作,从休掉唐婉之后的几年里,陆游渐渐不再提这些事,这就像沉淀过的历史被尘封在心灵的湖面下,但只要有颗石子,哪怕只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湖心,立即就会激起满湖的涟漪。这颗石子在六年后的一个春天,被投进了陆游的生命之湖里,搅动了他一生的涟漪。
六年后的一个春天,在陆游和唐婉都渐渐抚平各自的心灵创伤的时候,他们偶然在一个叫沈园的地方相遇了。
对于陆游和唐婉来说,这场相遇是不幸的。但对于这个叫沈园的庭院来说,却是一种巨大的幸运。因为作为一个宋代的园林,能够一代代传下来,到现在还依然有名,大概全中国也只有绍兴的沈园了。这种幸运是因为它就是那颗搅动了一湖春水的小石子,而这一切的见证如今只有题在沈园墙壁上的两首词。
两首词,只一个词牌,都是《钗头凤》,一首是陆游所作,一首是唐婉所作。两人并非同时所作,陆游看了唐婉的词后抱憾终生,而唐婉看了陆游的词后,却香消玉殒。这两首词是怎么来的呢?
据陆游回忆,他是在绍兴二十二年(公元1152年),也就是他28岁那年的一个春天在沈园这个地方遇见唐婉的。当时唐婉和他后来的丈夫赵士程正在沈园游春,而陆游则是孤身一人。偶然相遇,两个人开始都很错愕,但又不能说什么,因为旁边还站着个赵士程啊,所以千言万语,只能四目相对,这倒是“道路以目”这个词的另一种解读。要知道,陆唐二人被迫离婚六年后,这是第一次见面,而两个人谁也没能真正地忘记对方,所以虽有赵士程在旁,一时真情流露,那也是难免的。还是唐婉反应得比较快,她大大方方地把陆游介绍给了赵士程,然后赵士程对陆游寒喧了几句之后,就带着唐婉离开了。
陆游心里一下打翻了五味瓶。人家都说“恨不相逢未嫁时”,而他们明明相逢了却又错过,如今心爱的表妹嫁作他人妇,陆游只能“深恨相逢已嫁时”了!所以陆游呆立在原地,看着唐婉与赵士程的身影消失在沈园的树丛间,竟然无法挪动自己的目光与脚步。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个丫环捧了酒肴过来,赠与陆游,原来唐婉经得丈夫的同意,把他们夫妻游春的食物送了些来给陆游。陆游端起送来的绍兴黄酒,这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想起当初唐婉纤纤玉手为他把盏黄滕酒的情景,心中是阵阵隐痛啊。于是他捧着那杯唐婉送来的酒,在沈园的墙壁上留下了这样一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凤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留词之后,陆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踉跄离去。
在陆游留词之后的某一天里,唐婉一个人来到了沈园。她找到了陆游留在墙壁上的那首《钗头凤》,流着泪把它读完,又流着泪在那首词后同样和了一首《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
词不用详解,我们只要来看看写词人的命运就可以理解写词人当时的心情。
要说唐婉的命不好,但我认为她多少还要比晚年的李清照幸福得多。她也是再嫁,李清照嫁了个狼子野心的张汝舟,唐婉却嫁了个豁达温情的赵士程。凭什么这么说呢?
你看唐婉与陆游在沈园的相遇之情,赵士程不应该看不出来;而唐婉当时就介绍了前夫陆游,可见他对唐、陆以前的感情也是相当了解的。在这种情况下,妻子主动给前夫送酒,他完全支持,不是因为老婆给别的男人送了绍兴黄酒,心里就打翻了镇江陈醋。而唐婉过后重回沈园,赵士程也未必就不知道。可见,这个赵士程对唐婉还是非常体谅的,也是非常大度的。嫁给这样的丈夫按道理说也可以平息往日的伤痛了,最起码可以好好地过日子、好好地生活下去了,可唐婉的幸福生活怎么会又突然断裂了呢?
唐婉在写完这首《钗头凤》之后,泪流满面,回到家一病不起,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殒,病逝了。你看,这么幸福的再婚生活都不能让她在重遇陆游的伤痛里解脱出来,这反过来可以看出她对陆游的爱有多深,而唐婉本人对那段情又是多么地难以释怀、难以自拔!所以她当着赵士程的面介绍陆游时的从容只是掩饰突然相遇下心情的激动,而后来又当着丈夫的面送酒给陆游,则是实在想做些什么,完全不是我们局外人理解的大度与知礼节。而当她终于在陆游的《钗头凤》前写下自己的绝命之作时,她终于回到了她童年做了无数次的那个“过家家”的梦里,她的心里再也放不下别人,哪怕像赵士程这样的好人,她的心里只有她的表哥,于是她带着生命离开,回到了她表哥的梦里!
所以,我曾经到沈园,站在那两首《钗头凤》前,我不止一遍地想,陆游在写那三个“错、错、错”字的时候,心里会是如何得悔恨!而唐婉在写那三个“难、难、难”的时候,心里又会是如何哀婉。当时他们的心里会是怎样的一种滴血之痛啊?所以现在沈园镌刻在碑上的这两首词都是红色的,就像鲜血一样。
后来,陆游是在先得知唐婉逝世的消息之后,才又在沈园读到了唐婉的这首《钗头凤》。一旦了解到表妹对自己的刻骨之爱,陆游一下子就明白了唐婉真正的死因。我想,这时候的陆游一定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冲击,所以从这一刻起,沈园就成了他一生里魂牵梦绕的解不开的结。那么这个巨大的心理冲击是什么呢?
我觉得应该是由懊悔引发的歉疚与怀念。这可以从两首《钗头凤》里看出些端倪。
陆游词里的最后一句是“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意思就是当年我们的海誓山盟仍在,而如今我即便就在你面前,却也无法把我写满相思的情书递给你看。罢了!罢了!罢了!这三个“莫、莫、莫”毫无疑问是三声哀叹,但除了哀叹旧情不再,我们还是能从其中读出一些陆游对唐婉的埋怨来。也就是说我陆游还是伤心人,你唐婉却已平淡从容了!你看你向赵士程介绍我这前夫的时候是多少地平静啊,而我们当初的那些海誓山盟呢?
当然,我们不能说陆游就是个小气的男人,不能说他会把唐婉当着丈夫给他送酒来看作是对他们陆家的奚落。但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嫁作他人妇,要说陆游心里没有一点怨懑之情,我觉得也是不合常理的。所以你看唐婉的词里也说“欲笺心事,难、难、难”“怕人寻问,瞒、瞒、瞒”,这里头固然有对红尘的无奈,但也应该有对表哥的解释,至少是为了追求与陆游达到情感的共鸣,而这种努力正可以反证出陆游词境里的那种孤愤情绪。
正是这种情绪在唐婉死后,尤其是因为她是思念陆游为情而死,这就让陆游产生了巨大的歉疚感与负罪感。其实伤痛倒不一定会让人背一生,负罪感反而让人容易背负终生。所以基督教的基本教义就是“原罪”理论,就是让你在上帝面前背上终身的负罪感,你才会在万能的主面前顶礼膜拜。所以陆游此后对沈园的情绪就几乎类似于一种深厚的宗教情绪。
他后来虽然转战一生,浪迹天涯,但他经常去沈园,并留下了很多有关沈园的诗。尤其是到老年,生命绚烂之极后归于平淡,最珍贵的东西才浮泛出来。
在陆游75岁的时候,他又来到沈园,并写下了著名的《沈园二首》,其中有一句“伤心桥下春波绿,疑是惊鸿照影来”。这里的“惊鸿”用了曹植《洛神赋》的典故,曹植写梦中与甄宓相会时,说甄宓的身影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陆游借用这个典故是说,哪怕只是低头看看桥下的流水,都会产生仿佛看到了唐婉的水中倒影的错觉。要知道曹植的话是在说一个梦,而陆游这样说那就不是在说白日梦了,那就是苏轼所说的“不思量,自难忘”,以至于想得都有些精神恍惚了。试想一下,唐婉这时离开人世已经四十多年了,这四十多年陆游又岂只是到了老年才这样恍恍惚惚的呢?那个“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抗金英雄,原来在白天也生活在另一种沉痛的梦里啊!
所以石遗老人陈衍在《宋诗精华录》评《沈园》诗的时候说:“无此等伤心之事,亦无此等伤心之诗。就百年论,谁愿有此事?就千秋论,不可无此诗。”如果说唐婉是把生命赠与了陆游,那么陆游就是把沈园相遇后六十年的沧桑岁月一起赠与了唐婉。因为那个清纯的表妹,和那片小小的沈园,是陆游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当然,说到如此令人伤感的结局,我忍不住又要引进些问责机制。我们说这样的恶果固然是因为陆游的母亲一手造成的,但陆游就一点没有责任吗?
在分析《孔雀东南飞》的时候我曾经说过,焦母固然有责任,但焦仲卿与刘兰芝也应该有自己的责任。换在陆游的家庭生活里,我觉得和《孔雀东南飞》既有相似处,又有不同处。最大的不同处,是唐婉不像刘兰芝,我们看不到她有什么清高自傲、拒绝沟通的表现,对于现实,她是不应该负半分责任的。而相同的地方就是除了两位母亲之外,两位丈夫、两个男人都应该背负一定的相应责任。
比起焦仲卿来,恐怕陆游的责任还要更大一些。在母亲的无理要求下,焦仲卿最起码还表现出毅然决然的抗争,而陆游基本上就是不作为。在母亲的休妻要求下,陆游曾经先在别的地方租了个房子,把唐婉藏起来。不要以为他这是抗争,其实根本就是逃避。因为这也不是什么缓兵之计,根本就是能怎么凑合就先怎么凑合的凑合之计。等到母亲发现之后,这时候的陆游就只能做个乖宝宝,听老妈的话,眼睁睁地把藏起来的老婆给休了。
说起来陆游就是被一个“孝”字给蒙蔽了,但这种孝道,根本就是一种愚孝,是一种无原则、无是非的行为方式。我想,陆游在诗歌、在抗金中的才情与豪气,如果多少能分点到他的爱情生活来,那么他的爱情与婚姻也不会这么悲惨。他若有些男子汉、大丈夫的坚持,他的母亲也未必不会有所让步。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就不会呢?所以说,就是陆游的愚孝,和在家庭生活中的懦弱,不仅毁了自己,也毁了美丽的唐婉。
不过话说回来,算了,算了,我们也不要再责备陆游,他已经饱受了心灵的煎熬。他的那首令人念之断肠《钗头凤》至今还镌刻在沈园的残坦断壁上。我想,若是唐婉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原谅他的,我们又何必在这里喋喋不休呢!
罢了,罢了,像王实甫在《西厢记》里说的那样:“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后面我想再加上半句——
“愿天下成眷属的莫再分离”!
说到分离,最让人伤心的莫过于生离死别,但对于有爱的人,生死也未必就是阻隔的界线。面对生死,现实的世界里,我们可以把爱交给思念;传奇的世界里,我们则可以把爱握紧在自己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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