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落花洞女

楠木可人

　　湘西落花洞女凡是落洞的女子，她们整日里端坐在水边，顾影自怜，手捏着一把木梳子，静静地梳着头发，对世间的男人以及万事万物，视而不见，熟视无睹。她们美丽不可方物，嘴角含着明艳的微笑，据说她们是在等待洞神的召唤，这种等待短则数日，长则几月，然后含笑而亡，幸福地死去……

　　古城凤凰，落洞传说

　　湘西有三大邪，一为赶尸、二为蛊术、三为落花洞女，其中最为凄美、最叫人惋叹的便是第三者。

　　有人说湘西之美，有两样为最，一是山水，二是女子，而女子之中最美的是湘西的落花洞女。

　　沈从文先生在《凤凰》一书中有过这样的描述：

　　自以为某一时无意中从某处洞穴一过，为洞神一瞥见到，欢喜了她，因此便更加爱独处，爱静坐，爱清洁，有时且会自言自语，常以为那个洞神已驾云乘虹前来看她。事到末了，即是听其慢慢死去……死时且显得神气清明，美艳照人。

　　听起来像神话一般，这只是传说吗？我们来看下面这个故事。

　　在凤凰有一个叫作拉毫营盘寨的地方，据说是因清朝时曾有军队驻扎于此而得名。这个地方处于深山之中，只有几十户人家，寨子里面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石头，不仅房子是用石头垒成的，连路面、河坝都用青石板铺就，因此也有石板寨之称。

　　寨子里有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虽说穿着一身的粗布衣衫，不施粉黛，却出落得亭亭玉立、眉清目秀，仿若不食人间烟火。

　　这是一个静默的少女，平时不怎么说话，无聊时便看看这里的山和水，年复一年，长期如此。有一天傍晚，她和寨子里的几个女孩子相约去别的寨子看电影，走到一处林子时，天已落暮，林子里面就越发显得黑了，由于走了一段时间的路，她觉得有些口渴，便与同行的女孩子说：“你们先走，我去那边的潭子里喝点水。”

　　由于这一段路是她们经常走的，很是熟悉，同行的女孩子便由她去了。可是走了一段路，却发现她没有赶上来，女孩们都觉得奇怪，莫非是她喝了水后忽然不想去看电影自个儿回去了？可转念一想，若是中途变卦，必然会知会她们一声，不可能不声不响地就走。当下一行人打了手电筒，返回去寻找。

　　不多时，伙伴们便在一处潭水边上发现了她。她静静地坐着，面露一丝浅浅的微笑，仿似水里面有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吸引着她。女孩们走到近前叫了她一声，没有反应，用手去推她，也没有反应。顺着她的目光往水面上看时，只见此时月正当空，朦胧的月辉映在水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她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影子，如同着了迷一般。

　　女孩们叫她不应，推她也不动，不明就里，便七手八脚地将她架了起来，要抬她回家。这时候，她突然挣扎起来，失去了理智一般，奋力挣脱她们的手，然后吃吃地笑道：“你们看我美吗？”

　　到了家里后，这位安静的少女更不爱说话了，时常托腮沉思，面露一抹浅浅的笑，望着天际，眼神里大放着异彩，仿佛看到了外面精彩的世界，以及未来幸福的生活。坐久了，她便起身收拾家里，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如此没过多久，突然有一天，她的母亲发现，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目，好像是睡着了，可却面带着微笑，又像是闭着眼睛在想着什么事情。母亲走到床前去摸她的手时，却发现十指冰凉，竟是已经死了！

　　一个年轻的少女，就这样神秘地死去，她始终含着笑，像是去赴了一个美丽的约会。

　　看完了这个故事之后，你肯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好好的一个少女，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呢？是的，我们初听到落花洞女的故事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如果那只是单一的偶然的事件，那么我们尚可归咎于是那少女在精神上出了点问题，而那偏偏是群体事件。

　　下面，再来看一个故事。

　　还是在凤凰的一个寨子里，还是一个漂亮动人的女孩儿，平素羞涩沉默，不善言语，男生走到她面前跟她说一句话，她都会没来由地脸红半天。

　　她从来都没有走出过大山，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然后在这里上学，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她在这里上完学后，便在这里嫁人生子，然后老死在山里。可是有一天，有人说她疯了。

　　在学校附近有一口井，井水很清甜，寨子里的人都靠着那一口井过生活。她放了学后，时常会去井里帮父母挑水，娇小的身躯担着两只大水桶，显得极不和谐，许是挑习惯了的缘故，她挑着水走路的时候，水一点儿也不会往外洒。

　　有一天放学后，她拎了水桶又去挑水，她的父亲则在家门前劈柴火。按照往常来说，因那口井离家不远，十分钟左右她便可来回，可今天二十几分钟过去了，却还没见她回来，父亲开始担心了起来，劈根柴火，便往门外望一下，半小时后，父亲正要出去找，突见有一人慌张地往他家跑过来。

　　寨子并不大，父亲自然是认识那人，见他的神色，父亲心里咯噔一下，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果然，那人跑到他家门前，连气都不及喘上一口，就说：“你女儿出事了，在井边唱着歌，谁拉也拉不动。”

　　父亲跑到井边一看，差点不认识自己的女儿，只见羞涩的女儿此时双颊生红晕，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仿佛一下子从一个羞涩沉默女孩变作了怀春的少女，一边往井里看着自己的影子，一边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歌。

　　所有人都认为她疯了，父亲也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将她关了起来。

　　疯子的症状一般是又哭又闹，又喊又叫，她却不哭也不闹，给她送去的饭菜都不吃，只是偶尔地哼唱两句而已。父亲见她可怜，没隔多久，又把她放了出去。从那以后，她就拿了把梳子，经常出现在河边，对着河水静静地给自己梳妆，嘴里轻轻地哼着，在河边一坐便是半天。

　　时间一久，寨子里的人也就习惯了，由着她在河边哼唱着，只当她是一个疯子，没人去理会。直到有一天，她的尸体漂在了河上……

　　事后有个人回忆，说他那天看到了她坐在河边哼唱着，只是她每天如此，也就没在意。可当他再次转头去看时，发现她正往河中央走去，当时河水已经没到她胸前了，她依然在往前走。他想跑过去救人，可当看到她的脸时，脚步就迈不动了。

　　当时她的脸上带着抹笑，眼里发着光，那笑容出现在一位美丽的少女身上，本身很妩媚，可与当时的场景结合起来时，却非常的诡异。就这样，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地走向水中央，直到最后一缕长发消失在水中……

　　如此诡异的景象，任由谁目睹，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当然也就不能去责怪那位没将她从河里救起来的人，况且即便是这一次将她救起来，她也会再次用其他的方式选择死亡。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让那些如花般的少女欣然赴死呢？真的是传说中的洞神吗？下面，让我们来为你揭秘吧。

　　如花少女，死亡之谜

　　在分析落花洞女的秘密之前，我们再引用一段沈从文先生的话：

　　湘西女性在三种阶段的年龄中，产生蛊婆、女巫和落洞女子——穷而年老的，易成为蛊婆；三十岁左右的，易成为巫；十六岁到二十二三岁，性情内向而婚姻不遂的，易落洞致死——三种女性的歇斯底里，就形成了湘西的神秘之一部分。这神秘背后隐藏了动人的悲剧，同时也隐藏了动人的诗。

　　也许你已经从中猜到了些什么，是的，落花洞女固然是神秘的，但并非神话，其背后隐藏的是一首首让人动容的凄美的诗歌。

　　湘西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所谓的湘西三邪，其背后都有或凄苦或凄美的故事，这是地域原因造成的结果，由于湘西多是山区，周遭都是崇山峻岭，山里的人要出去是极难的。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之中，尤其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前，山里人思想禁闭抑或封建迷信，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因此，山石之物，虎蛇之兽，无不成神，被人们赋予了神奇的力量。

　　此外，越是封闭之地，女子三从四德之思想越是严重，不管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即便是想想男人，或是想想男女间的那些事，都是大不敬，是不可饶恕的。于是那些早熟的、晚婚的女子，由于思想上和身体上的需要，抑郁成灾，终究成病，这便是落花洞女的由来。

　　也许你看到了这样一个答案，会觉得好笑，特别是现代都市里少女们更会问，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也会成病？那么再来看一个故事，看了这个故事之后，相信你就笑不出来了。

　　在湘西有一个军阀，娶是的一位女子学校毕业的少女，有知识有文化，长得也好看，这样的少女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没有几个。军阀娶了这么个有才有貌的女人，自然也十分满意，一有时间就往家里跑，夫妻俩十分恩爱。

　　有一天，他到家里时，发现妻子不在，见有一封信放在桌上，是别人寄来给他妻子的，他便随手拿起来读，该信中写的基本上都是在女子学校的事情，说完之后，写信之人便发起了感慨，说自从离校学校之后，一直十分想念云云。

　　不管写信之人是男是女，诉说的是同学的离别之情，放在今天，完全是件十分正常的事情，可当时的军阀看了之后，顿时火冒三丈，把信一扔，就回了军营。

　　到了军营里，他叫来了侍卫长，吩咐他说：“你去我家里，把夫人带出来，途中枪毙了，抬到这里来给我看。到这里后，如若让我发现她还有一点体温，唯你是问。”

　　侍卫长领了命令，将他的妻子领了出来，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拔出枪来说：“这是长官的命令，让我一枪毙了你。”

　　这位妻子一听就明白了是什么缘故，哭着说：“求你带我去见他，让我与他说个明白，不然我死得也太冤了。”

　　侍卫长说：“长官命令必须带着你的尸体去见他，不然他就会杀了我。”

　　妻子无奈，含着泪说：“那就朝我的心窝子打，叫我死得痛快些。”

　　就这样，这个妻子被丈夫派去的人打死了，把尸体抬了回去，让军阀检验。

　　这种情如若放在今天，肯定是件人神共愤的事，可在当时，女方不管是精神出轨还是身体出轨，都是犯了七出之条，相当于死罪。

　　在这样一种社会氛围之中，女人的精神是极度压抑的，特别是苗寨山区的女人，平日里无以消遣，突一日在水中见到自己绝美的容颜，胸中郁结的情绪便若潮流般涌将上来，沉睡了一世的情感在瞬间释放，她们会反复地问自己——这水中的影子是我吗？如此清纯脱俗的容貌，为何不见一个青睐之人可供倾诉、可供依偎？

　　现实与幻想的落差，在她们的心中构筑起了一个并不存在的爱情王国，她们相信，总会有一天，她们的王子会骑着白马前来迎娶她，从此之后，两人便远走高飞，去过幸福美好的生活。

　　于是，她们天天幻想着，对世俗中的一切视而不见，终日梳妆，顾影自怜，看着水里面绝代的芳华，遐想着那位配得起自己的白马王子踏着彩云而来，她们幸福地笑着，欢快地吟唱着，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哪怕是一丝的灰尘，也不允许存在……

　　终于有一天，她们看到了心里的那位王子，然后在幸福的微笑中结束了生命……

　　她们是幸福的，即便那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环境禁锢了她们的身体，却禁锢不了灵魂，她们是自由的……

　　这就是落花洞女，是由思想衍生的，是神秘的，是凄凉的，同时也是美丽的。在封闭的苗乡，一代又一代的人认为，她们是被山里的神仙相中了，迎娶去做了妻子，做父母的固然悲伤，可抹去了眼泪之后，还要为死去的女儿办喜事，是为喜葬。